风裹着草木的清香掠过老城区,主街的槐树叶已长得浓绿,像被春水洗透了似的,层层叠叠地铺在头顶,阳光透过叶缝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细碎的、晃动的光影。那些青石板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修街时铺下的,边缘被几十年的脚步磨得圆润,缝隙里嵌着经年累月的尘土和野草籽,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老街的故事。
陈明站在县委办公楼三楼的会议室里,面前的长条桌上摊着老城区改造的初步规划图,图纸被阳光照得有些透亮,上面用红、蓝两种铅笔标注着管网走向和道路拓宽范围,线条画得还算清晰,可在“风貌保留”那一块,却只有寥寥几笔淡墨勾勒,显得格外潦草。他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图纸边缘,指腹蹭过那些模糊的线条,心里也跟着乱成一团。
“陈县长,这规划图都改了四回了,住建局和设计院的人都快熬不住了。”街道办主任刘芳站在一旁,手里攥着一支快没墨的中性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他们都说,‘统一刷白墙面、更换标准化招牌’最省事,人工和材料成本都低,咱们县财政本来就紧,何必在‘保风貌’这种‘虚头巴脑’的事上死磕呢?”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窗外路过的人听见:“再说了,咱们这改造工程压根就没申请到专项基金,全靠县里从教育、医疗那些项目里挤出来的200万,再加上拉来的80万社会资本,总共就280万。要是在‘保风貌’上花太多钱,怕是连管网改造都搞不完,今年雨季一来,老城区那几条低洼巷子又得淹水,到时候老百姓还得指着咱们的脊梁骨骂。”
陈明抬起头,目光越过刘芳的肩膀,落在窗外——远处的老城区轮廓清晰,“张记杂货铺”的木招牌歪歪扭扭地挂在门楣上,木头已经泛出深褐色的包浆,边角处有些磨损,却透着一股子岁月的厚重;“老王面馆”的青砖墙爬着几株爬山虎,叶片在风里轻轻摇晃,墙面上还留着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标语,字迹虽有些模糊,颜色却依旧鲜活,像是在诉说着当年的热闹。
他指着图纸上的老街区示意图,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刘芳,省事省钱不等于对路!你天天在老城区跑,难道没发现吗?老百姓盼改造,盼的是‘住得舒服’,不是‘住得陌生’。你看这‘张记杂货铺’的木招牌,是张老爷子年轻时亲手劈柴、刨料做的,现在他孙子还在守着铺子,那招牌就是他们家的根;‘老王面馆’的青砖墙,是老王他爹当年一砖一瓦砌起来的,每一块砖上都有他的手印;还有那些标语,是多少老街坊的青春记忆,是他们当年扛着锄头、喊着口号干出来的日子。要是按你们说的简单翻新,把这些都拆了、刷了,老街没了老味道,老百姓能认可吗?这改造不就是白干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匆匆走过的行人,声音放低了些,带着几分恳切:“我知道财政紧,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可正因为没钱,才更要找个懂行的专家把把关——哪些该保、哪些能简,怎么用最省的钱做最对的事,这得靠专业人办专业事。要是咱们自己瞎琢磨,钱花了,事没办好,那才是真的对不起老百姓。”
刘芳听完,眼睛忽然亮了,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一拍大腿:“您早说啊!前阵子我去北京参加街道工作培训会,听清华建筑学院的一个朋友提过,有位刘景明教授,是梁思成先生的弟子,专门研究古建筑保护,尤其擅长在低成本改造中保留历史风貌。听说他以前给北京郊区的老胡同做过改造,就花了很少的钱,却把老味道保得特别好,街坊们都夸他懂行。要是能请他来给咱们的规划提提意见,说不定真能既省钱又保风貌。”
“梁思成先生的弟子?”陈明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像是在黑暗里看到了一束光,“这可是专家里的专家!你那朋友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咱们赶紧试试联系!”
刘芳却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我那朋友就是个普通讲师,跟刘教授不熟,只知道他在清华建筑学院的古建筑研究所,具体联系方式没给我。不过他说刘教授为人挺随和的,就是年纪大了,快八十了,不太愿意管外地的‘闲事’,尤其是小县城的项目,他总怕地方上急功近利,把老建筑改砸了。”
“不管行不行,都得试试!”陈明当机立断,转身拿起桌上的公文包,开始往里面塞东西,“周伟呢?让他把住建局的那份成本测算表拿过来,再准备点老城区的照片,越详细越好,张记的招牌、老王的砖墙、那些标语,都得拍清楚。明天一早,我跟他去北京!”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张北县城还浸在淡淡的晨雾里,县委大院的停车场里,陈明的车已经停在那里了。那是一辆黑色的轿车,算不上多豪华,却是县里按规定给县长配的工作用车,车身擦得干干净净,在晨雾里泛着沉稳的光。司机老杨正拿着抹布擦着车窗,见陈明和住建局局长周伟走过来,连忙拉开车门:“陈县长,周局长,车都检查好了,油也加满了,走张石高速,四个多小时就能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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