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叫完那一声,江么眼皮一跳,立马把手里那截阳烛掐灭。火苗“滋”地一下缩进蜡芯,他顺手塞进袖口乾坤袋,动作熟得跟藏私房钱一个样。
穆映雪已经站起来了,背对着他,一只手按在刀柄上,另一只手撩开额前碎发,银铃晃了半下,没响。
“有人。”她说。
“废话,乌鸦都能通风报信了,能没人?”江么咧嘴,声音压低,“咱现在可是行走的悬赏令,谁见了不想撸一把?”
她没理他,耳朵微动,像是在听风里的动静。
江么低头看自己身上那件月白锦袍,金线绣边,在黑夜里亮得跟夜店灯球似的。“这身真不行,太招眼。”
“你撕了。”穆映雪回头,眼神冷。
“我撕了也是少爷,改不了命。”江么一边说一边动手,咔咔几下把外摆扯下来,顺手往脸上抹了把灰土,又拿鞋底蹭了蹭脸,“现在像不像饿死鬼投胎?”
“像病号。”她翻个白眼,“走吧,再磨蹭天都亮了。”
两人一前一后溜出破庙,脚踩在碎瓦上都没发出太大动静。江么走得歪歪扭扭,故意咳两声,装出一副快断气的样子。穆映雪紧跟其后,斗篷拉到鼻尖,只露一双眼睛,冷得能冻死人。
黑市入口在城西阴沟底下,守门的是个独眼贩子,正蹲在石墩上啃卤蛋。
江么掏出一块阴玉递过去,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老……老大,行行好,带妹妹逃荒,路过歇脚。”
独眼男瞥他一眼,又看穆映雪,冷笑:“兄妹?她比你高半个头。”
“发育早!”江么嗓音发颤,“俺娘说她是吃观音土长大的!”
穆映雪一脚踩在他脚后跟上,差点把他踹趴下。
守门人挥挥手:“进去吧,别惹事。最近查得严,问东问西的都给摁了。”
江么点头哈腰,拖着穆映雪钻进巷道。
黑市还是老样子,两边摊位挤成一条蛇,卖啥的都有:人骨算盘、鬼皮灯笼、断指香囊。空气里一股子腐味混着劣质熏香,吸一口能呛出前世记忆。
江么贴着墙根走,一边假装翻包袱,一边低声说:“咱得打听断轨墟的事,但不能明问。”
“你不是会装傻吗?”穆映雪咬着干饼,腮帮子鼓鼓的。
“这次不一样。”江么眯眼扫视四周,“上次是找阳烛,这次是问裂缝。听着就犯忌讳。”
他走到一个符纸摊前,摊主是个秃顶老头,正用指甲刮黄纸上的霉斑。
江么拿起一张破符,皱眉:“老板,这‘驱邪灵符’咋还缺个角?”
“捡的。”老头眼皮不抬,“坟头飘下来的,有灵就行。”
“哦。”江么装模作样贴耳听了听,“还真嗡嗡响。”
他把符纸放下,忽然压低声音:“听说北边塌台子那儿,最近半夜能看见鬼门开?”
摊主手一顿。
周围几个闲逛的也停了动作。
没人说话。
江么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踩雷了。
他赶紧换脸,挤出苦笑:“嗐,我也就是瞎传。我村二狗子说他表舅亲眼看见的,出来个穿龙袍的鬼,还问他借火点烟……”
人群松动,有人笑骂两句走开。
只有角落里一个佝偻老头,拄着根木棍,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
江么耳朵一竖。
那老头转身要走。
江么立马追上去,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顺势抓住对方裤腿:“大爷!您笑啥?是不是知道点内情?”
老头低头看他,浑浊的眼珠转了半圈:“鬼门?那是裂了的天轨。”
江么心头一震,面上却装傻:“天轨?是铁道吗?通京城那种?”
老头嘴角抽了抽:“你找死,还是找缝?”
“都想活命。”江么爬起来,拍了拍灰,“但我妹妹病得厉害,大夫说她魂不稳,得去断轨墟那边接口气。”
老头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伸手掀开他袖口。
焦黑的绞索指露出来一角。
老头收回手,点头:“想听真话?随我来。”
穆映雪立刻拦在江么前面,刀没出鞘,但手已经搭在柄上。
老头也不恼,转身就走,脚步慢但稳,专挑暗巷走。
江么冲穆映雪使个眼色:“跟上,别离太远。”
三人七拐八绕,穿过三条污水横流的窄道,最后停在一个废弃香料铺子后头。墙上糊满陈年符纸,地上堆着烂陶罐。
老头站定,沙哑开口:“你们找的不是地方,是缝——时空裂缝。”
江么屏住呼吸。
“那玩意儿会吞命,也会吐记忆。”老头抬手,在墙上划出一道弧线,“断轨墟那儿曾是封印点,前朝观星官拿命钉的桩。现在桩断了,缝开了,有人看见光从地里冒出来。”
江么心跳加快:“那……改命简呢?另一半在哪儿?”
老头目光一沉:“你想找另一半?去‘鬼针楼’底下,第三间密室。那儿埋着前朝观星官的眼珠,看得见裂缝轨迹。”
江么还想问,穆映雪突然抬手,刀鞘撞开一根从房梁垂下的细线——线上挂着铜铃,差半寸就要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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