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云野回到了家,这是以前那个“钟云野”的家,如今也成了他的家。
推开门,屋内的陈设扑面而来,一种奇异的矛盾感油然而生。
这里的每一处细节都眼熟,可每一寸空气都非常陌生。
先前,他只顾着处理“自己”的后事,来去匆匆,没来得及好好打量这个如今已属于他的空间。
此刻得了空,他才真正开始一点一点检视起来。
冰箱门上贴满了色彩斑斓的冰箱贴,明孝端皇后凤冠、埃菲尔铁塔、自由女神、六趾猫、小风车、小鹿斑比……
这一块块冰箱贴,像一枚枚微缩的勋章,昭示着原主的足迹。
打开冰箱,里面更是塞满了天南地北的特产,瑞典的越橘酱、新西兰的原味白咖啡、厄瓜多尔的象牙果、加勒比海地区的覆盆子苏打……
看得出来,原先的钟云野,是个不折不扣的旅行家,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美食家。
他踱进书房,书架被各种旅行指南和地理图册塞得满满当当。
他顺手抽出一本略显陈旧的笔记本,翻开,竟是原来的钟云野亲手整理修订的旅行攻略。
那些已经抵达过的地方,都被工整地打上了一个个对勾。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那些墨迹,指尖停在最后一页。
那是一个尚未来得及打勾的目的地,上面用红笔格外认真地写着一行小字:“惊蛰,老街桥头,等一个答案。”
惊蛰?
钟云野的呼吸骤然一滞,惊蛰那天,不正是他意识中断、生命更迭,在另一具身体中醒来的那一天?!
至于老街桥头……
他猛地攥紧了笔记本,那个地点,他绝不会记错。
他就是在那里,感受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他就是在那里,停止了呼吸。
原本的钟云野写下这行字,究竟是在等什么?
他的死亡,与自己的重生,是不是存在着什么关联?
钟云野正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茶几上的手机却毫无征兆地炸响起来。
他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冰凉的茶几上摸索了几下,终于捞起嗡鸣不休的手机。
“喂。”
“喂?云野!”
电话那头立刻撞过来一个爽朗又热情的男声,背景音里混杂着模糊的风声、人语,还有行李车的滚轮噪音,像是刚从某个喧嚣之地抽身。
钟云野抬眼,扫过屏幕上的备注——只有两个字:寻山。
这个名字让他恍惚了一瞬,反应了一下,他从记忆里提取出相关信息。
寻山,一个曾与原来的钟云野在山川湖海间结伴同行过数次的驴友。
“寻山,”他定了定神,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些,“你回来了。”
“是啊!刚下火车,西北的风沙味儿还糊在嗓子眼里呢!”
寻山的声音亮得几乎要穿透听筒,“这趟太绝了!真的,云野,你没去亏大了!你猜怎么着?我们在无人区边上,就那个地图上都找不到标注的鬼地方,居然撞见……”
他的话音在这里突兀地卡了一下,背景的嘈杂似乎也瞬间远去,像是他猛地捂住了话筒,“我们撞见了一些……根本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什么东西?”钟云野下意识的追问。
“哎,光是电话里说没劲,也说不清楚。”
寻山热情地发出邀请,“晚上出来聚聚?老地方,我给你好好讲讲我们撞见的东西,还有带回来的好东西,保证你喜欢!”
“行,老地方见。”
夜幕降临,城西一家烟火气十足的露天大排档里, 塑料棚子支棱着,棚下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孜然、辣椒和烧烤的浓烈香气。
这里就是钟云野和寻山每次出行归来后常聚的老地方,喧嚣而平凡,能最快地洗去一身风尘疲累。
钟云野到的时候,寻山已经在了。
他坐在角落一张油腻腻的小桌旁,整个人看上去黑瘦了不少,但眼睛依旧亮得很,像一团永不熄灭的野火。
“寻山。”
“云野!这儿!”
寻山一边招呼着,一边抬起酒瓶给他倒上酒,泡沫溢了出来,“赶紧的,先走一个,给我去去疲气!”
两只玻璃杯碰在一起,冰凉的啤酒滑过喉咙,钟云野拿起一串烤得滋滋冒油的牛肉,咬了一口,好奇的开口:“快跟我说说,这趟怎么样?”
“这一趟啊,真他娘的有点刺激。”
寻山灌了一大口酒,手背抹了下嘴,眼神里闪烁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却也掺杂着一丝未褪的惊悸。
“那天那沙暴来得邪乎,天昏地暗,跟世界末日似的。我们为了躲风,车队瞎闯,钻进了个从来没在地图上看到过的峡谷裂缝里。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钟云野抬了抬眼皮,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电话里你不是说,看见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确实是说不清道不明啊!”
寻山的身子下意识地往前倾,声音也压低了,“我们看见了遗迹!一大片,嵌在峡谷崖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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