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会上,竹囡教大家编“回忆竹篮”,每人往篮里放件有故事的小东西。有人放了块旧怀表,有人放了颗弹珠,竹囡放的是半块麦芽糖,用油纸包着,是从铁雄的木箱底找着的,硬得像石头。“这是太爷爷没吃完的,”她笑着说,“他总说,日子再苦,嘴里也得有点甜。”
展会结束那天,竹丫给竹囡带来个布包,是小花当年的账本,最后一页记着:“铁雄编鱼,赚了五文,买糖糕两个,囡囡一个,我一个。”字迹被眼泪泡得发皱,却看得清那点甜。竹囡把账本放进玻璃柜,跟铁雄的红绸子奖旗摆在一起,阳光照在上面,暖得像灶膛里的火。
竹囡三十岁那年,竹编坊成了县里的非遗基地,来学手艺的人排到了巷口。她收了个徒弟,是当年那个胖小子,如今长得比竹棚还高,劈篾时也爱叼着麦芽糖。“师傅,太爷爷编的鱼真能钓着鱼吗?”胖小子举着竹鱼问,竹囡往他手里塞了根细篾:“能,钓着的是日子里的甜。”
有天夜里,竹囡在竹棚里编竹灯,突然听见“哗啦”响,是铁雄的老竹鱼从墙上掉下来,鱼肚子里的石子滚了一地。她捡起来摇了摇,响声比往常脆,像谁在跟她笑。抬头时,见月光透过竹棚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拼出个歪歪扭扭的“家”字,是用竹影拼的,跟铁雄编的字一个样。
她摸着竹鱼笑了,觉得这日子啊,就像永远编不完的竹条,老的缠着新的,苦的裹着甜的,在风里摇摇晃晃,却总能站得稳稳的。
远处的竹林“沙沙”响,像铁雄、小花、念竹他们在说:“接着编,咱的日子,还长着呢。”
竹囡的徒弟胖小子,学名王磊,人如其名,壮得像块石头,劈篾时能把砍刀抡出风声,却总在细活上栽跟头。编竹制的小篮子,筐沿总歪得像被踩过的倭瓜,竹囡瞅着直乐:“你这哪是编筐,是给筐拧麻花呢?”王磊红着脸挠头:“师傅,这细篾条比我奶奶的绣花针还难伺候。”
竹囡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铁雄当年编坏的半只竹篮,筐沿歪得更离谱,竹片上还留着牙印。“你太爷爷当年编这个,急得用牙啃篾条,”她把破篮往王磊手里塞,“他说编活跟做人一样,歪了不怕,慢慢捋,总能顺过来。”王磊摸着牙印直笑:“太爷爷还真豁得出去。”
竹丫的孙子,小名毛豆,才五岁,总爱往竹编坊钻,扒着竹筐学说话:“竹…竹鱼…游…”竹囡把他架在脖子上,去竹林里捡掉落的竹枝:“毛豆看,这竹枝弯弯的,能编小弓。”毛豆举着竹弓喊:“打…打鸟…”竹丫追出来笑骂:“你太奶奶要是在,准得拍你屁股,她最疼鸟雀。”
文秀的表妹把烙画生意做进了景区,竹制的扇子、杯垫上烙着本地山水,游客抢着买。有回她送来批新货,上面烙着铁雄的竹编铺老样子,门口歪歪扭扭写着“铁雄竹编”。“我奶奶说,得让游客知道这手艺的根在咱这儿,”表妹指着铺子门口的竹鱼,“这鱼的歪尾巴,是按太爷爷的原样烙的,一点没改。”
竹囡把扇子摆在竹编坊的玻璃柜里,旁边放着铁雄的真迹竹鱼,游客见了总问:“这鱼尾巴是故意歪的?”竹囡笑着点头:“太爷爷说,鱼在水里游,尾巴哪有直愣愣的?得带点劲儿,才像活的。”有个搞艺术的游客听了,非要买那只真迹竹鱼,出多少钱都肯,竹囡头摇得像拨浪鼓:“这是传家宝,给座金山也不换。”
王磊跟着竹囡学了三年,总算能编出像样的竹蜻蜓,翅膀对称,还会转圈。他兴冲冲地往竹编坊跑,想给师傅露一手,却见竹囡蹲在地上抹眼泪——铁雄用过的老砍刀,刀把被虫蛀了个洞。“师傅,我给您修!”王磊抢过砍刀,找了段新竹根,一点点磨成刀把的形状,用胶水粘牢,还刻了圈小花纹。
竹囡摸着修好的刀把直笑:“比原来的还好看。”王磊挠头:“我爷说,老物件坏了别扔,修修更有滋味,就像打补丁的衣裳,暖乎。”竹囡突然想起小花总说,铁雄的褂子补了七回,还舍不得扔,说上面有日子的味。
入夏时,竹编坊来了个老外,蓝眼睛,高鼻子,拿着相机对着铁雄的竹鱼拍个不停。“这…手工…了不起…”他用生硬的中文说,非要学编竹鱼。竹囡让王磊教他,老外笨手笨脚,把篾条折得像麻花,却笑得直拍手:“比…机器…有灵魂…”竹囡听了直乐,想起念竹当年总说“机器编的没魂儿”,原来这话外国人也懂。
毛豆上小学了,背着竹囡编的书包,上面绣着只歪竹鱼。同学见了都羡慕:“这书包真特别,哪买的?”毛豆挺起小胸脯:“我姑婆编的,我太爷爷是竹编大师!”竹丫去接他放学,听见这话直笑,回家跟竹囡学:“这小子,倒会往脸上贴金。”竹囡正编着竹制的笔袋,闻言往笔袋上多编了个小竹节:“给毛豆的,让他知道大师的孙子得更用功。”
王磊要出师了,竹囡送他套新工具——砍刀、篾刀、蜡线,都是按铁雄当年的样式做的,刀把上刻着“守艺”俩字。“记住,编活先编心,”竹囡拍着他的肩膀,“别学那些花架子,结实、好用,才是根本。”王磊红着眼圈点头,扑通跪下磕了个响头:“师傅放心,我走到哪,都带着太爷爷的竹鱼样。”
王磊在镇上开了家小铺子,门口摆着跟竹编坊一样的歪竹鱼,生意不算红火,却也安稳。竹囡常去看他,见他给竹器缠蜡线时,也爱叼着麦芽糖,跟铁雄、跟自己一个样,心里就踏实。
秋末下了场大雨,竹编坊的老竹棚漏了,竹囡和王磊冒雨抢修,把塑料布往棚顶铺。雨点子砸在塑料布上“噼里啪啦”响,王磊突然喊:“师傅你听,像太爷爷编竹器时,篾条互相打的声儿!”竹囡侧耳听,还真像,忍不住笑了,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眼泪,咸津津的,却带着股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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