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踩着晨露走进青溪镇时,镇口的老槐树正落着今年最后一批枯叶。叶片打着旋儿飘到他靴尖,被他一脚碾进泥里,发出细碎的脆响,像极了昨夜被他拧断手腕的那名暗卫喉间漏出的气音。
“啧,三个月没来,这破地方倒是越发有股腐味了。”他扯了扯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布料磨得锁骨生疼——这是他从乱葬岗旁的破庙里顺手牵来的,原主大概是个走镖的,心口插着三支透骨钉,死状比镇上那口枯井里的蛤蟆还要难看。
青溪镇还是老样子。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乌,两侧的吊脚楼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房檐下挂着的腌鱼腊肉滴着油,混着街边油条摊的油烟味,在晨雾里搅出一团浑浊的腥香。卖花的阿婆缩在竹椅上打盹,竹篮里的野菊蔫头耷脑,花瓣上还沾着不知是谁家屋顶落下的黑灰。
沈醉的目光扫过街角那面斑驳的墙。三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用一支生锈的铁簪,钉穿了影阁“青蛇”的琵琶骨。当时血溅在墙上,晕开一朵妖冶的红,如今却被人用白石灰草草涂过,只留下些暗红的残痕,像只被挖去眼珠的眼窝。
“客官,要点啥?”油条摊的掌柜是个络腮胡大汉,手里的面杖抡得呼呼作响,面团在案板上摔出沉闷的声响。他抬眼瞥了沈醉一下,眼神里带着点打量,“面生得很啊,打哪儿来?”
沈醉靠在摊边的柱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青铜蝙蝠——这是红妆塞给他的玩意儿,说是能在危急关头唤来“影阁旧部”,但他总觉得这东西摸着像块烧红的烙铁,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有些债不是砍断几个人的脖子就能还清的。
“路过。”他扯出个笑,嘴角的伤疤被扯得生疼,“听说这镇上有位姓柳的大夫?”
络腮胡的动作猛地一顿,面杖“啪”地砸在案板上,溅起几点面粉。“柳大夫?”他重复了一遍,声音突然压低,“客官找他做什么?”
沈醉注意到他左手悄悄摸向了桌下——那里大概藏着把刀,或者别的什么要命的东西。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正好挡在对方可能拔刀的角度上:“我家婆娘咳得厉害,听说柳大夫的‘止咳散’灵验得很。”
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需要找柳大夫,但不是为了什么止咳散。三天前在乱葬岗,那名戴着“玉衡”令牌的黑衣人临死前,喉咙里嗬嗬地吐着血沫,只挤出三个字:“柳……藏……图……”
“柳大夫啊……”络腮胡的脸色缓和了些,重新抡起面杖,“倒是有这么个人,住在镇东头那棵老榕树下。不过客官得抓紧,听说……”他突然压低声音,往左右看了看,“听说前阵子有人看见天机阁的人在他药铺周围转悠,凶得很呢。”
沈醉心里“咯噔”一下。天机阁的人也在找柳大夫?他谢过络腮胡,买了两根油条,转身往镇东头走。油条还冒着热气,咬下去却没什么味道,像在嚼一团浸了油的棉絮。
路过布庄时,他听见两个妇人在门口嗑瓜子,声音尖得像指甲刮过玻璃。
“……就是那个沈醉,听说杀了天机阁三位长老,官府画了影图形,悬赏五千两白银呢!”
“五千两?我的娘嘞!那可是能买下半条街的银子!听说那人长着三只眼,专吃小孩子的心脏……”
“可不是嘛!前儿个城西张屠户家的狗,半夜被掏了心,保不齐就是他干的!”
沈醉咬着油条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三只眼?吃心脏?这些人编故事的本事,倒比影阁那些写密信的文吏强多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镜中映出的明明是张平平无奇的脸——这是用“易容散”改的,能维持三个时辰,是他从一个被扒了皮的天机阁斥候身上搜来的,粉末里还混着点淡淡的血腥味。
走到老榕树下时,沈醉停住了脚步。那棵榕树确实老得可以,树干要三个人才能合抱,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像无数只抓挠的手。树下的药铺挂着块褪色的木匾,上书“回春堂”三个字,笔法倒是苍劲有力,只是“春”字的最后一笔被虫蛀了个洞,看着像个哭丧的脸。
药铺的门虚掩着,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叹气。沈醉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混合着些微的霉味,比乱葬岗的尸臭还要呛人。
柜台后坐着个老头,头发白得像雪,脸上布满皱纹,正戴着副老花镜,慢条斯理地碾着药。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沈醉一眼,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抓药?”
“找柳大夫。”沈醉反手关上门,门闩“咔哒”一声落锁。
老头的动作顿了顿,碾药的杵子停在石臼里。“我就是。”他放下杵子,摘下老花镜,露出一双异常清亮的眼睛——那不是老人该有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客官找我何事?”
沈醉走到柜台前,从袖中摸出那枚青铜蝙蝠,轻轻放在柜台上。蝙蝠翅膀上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像活过来的蜈蚣。“有人让我来取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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