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仙山,剑堂。
顾清风跪在蒲团上,笔锋凝定,一丝不苟地抄写着经文。最后一笔落下,整卷终了。他搁下笔,轻轻活动了几下早已僵硬发酸的肩膀与手腕,才将那抄好的经卷仔细卷好,缓缓起身。
连日长跪,双腿麻木,膝头更是针刺般的疼。
这疼痛,让他想起曾被罚跪在祠堂冬夜里的兰策。寒气砭骨,他一跪便是一整夜。明明是个娇气又怕苦的人,怎么,就忍下来了?
而那时的自己,给他的只有冷漠与责备。
顾清风抬起头,望向悬挂在正堂中央的师父陆枕河的画像。画像中人温润如玉,嘴角挂着浅笑。
他凝视良久,神色专注,低声开口,仿佛在与师尊对谈:
“师父,兰策有错。弟子会带他来,向您磕头认错。”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他确是犯下大错,不求您原谅他。但弟子,不能再弃他不顾了。”
说罢,他对着画像,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随后转身,走出了剑堂,朝着后山竹心苑的方向行去。
竹心苑内,比从前杂乱许多,却也多了些生机。
今日阳光难得晴好,又将箱柜里略显潮气的旧衣取出,一件件晾晒在院中的竹竿上。
接着,顾清风挽起衣袖,继续做着这些日子一直在做的事:修补有些漏雨的屋顶,旧屋重新上漆,对了,还得将木板床重新钉牢加固。
“咔。”
一声轻微的异响从床板下传来。他正欲将最后一块有些翘起的木板按实,手指却感觉到木板之下,似乎垫着什么东西。
他停下动作,将那块松动的木板搬开。
木板之下,竟压着几本书册。
顾清风微微一怔。他放下木板,索性将其余几块也轻轻撬开。底下竟整整齐齐,码放着足足十本书。
目光落在那些书的封皮上。
只一眼,额角的青筋便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
果然是龙阳话本。文字露骨,间或还有笔触细腻的插画,看着纸张泛黄,藏在这里时日颇久。
这竹屋多年来,只有他与兰策常住。即便偶尔陆不语前来打扫,也绝无可能、更无理由留下此等物件。
不是他放的。
那便只能是,兰策。
兰策下山那年,才刚满十六。竟然,早在那个时候,就藏了这些书?
忽然间,顾清风想起兰策下山前几天,那个偷溜进他房里、趁他假寐时,飞快又轻柔落在他唇上的吻。
原来,是看了这些书,才学坏的么?
指尖无意识地抬起,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下唇。那个早已远去的、带着少年青涩气息的触感,仿佛隔着岁月,又一次悄然浮现。
继而,是后来两情相悦时,数不清的、亲密无间的日夜。
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悄悄攀上顾清风向来冷清的嘴角。
一向端方自持、甚至有些古板的顾清风,此刻却并未将这些有伤风化的书册付之一炬,或是嫌弃丢弃。
他蹲在旧床板边,将那十本书,一本一本,仔细地拂去灰尘,重新摞好。
心里想的却是:待将兰策带回山上,让他瞧见这些“罪证”,那张总是鲜活生动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羞恼又可爱的表情?
他将书册妥善收好,动作间,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
天光渐渐收拢,暮色透窗而入。
陆不语提着食盒,照例来给顾清风送饭。“大师兄,吃饭了。”
他瞧着顾清风起身时略显滞涩的步伐,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再跪下去,膝盖还要不要了?性子可真倔。”
顾清风将手边最后一处榫头敲实,这才走到水盆边洗净双手,“无碍。有劳你了。”
陆不语将饭菜在院中石桌上摆开,语气软了下来,“大师兄,先前我确是恨他恼他。毕竟他做的那些事……唉,不提也罢。如今看你这般,我也实在气不起来了,你想带他回来就带吧。你快吃吧,我就先回了,姜溪还在等我。”
顾清风抬眸看他,神色认真,“三师弟,我不会强求你们原谅兰策。我只是做我想做的。待我带他回来,向师父磕头谢罪之后,我会带他离开。”
陆不语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是怕师兄弟们容不下兰策,不肯让他留在山上。
可眼见顾清风如此诚心,已在此跪了四十日,眼看就要跪满师父从前定下的四十九日之期,按规矩这已是最重的认错赔罪。
他到底心软了,“大师兄,其实,也不必非要走。只要兰策真心悔过,师父生前那般豁达,若在天有灵看见,想来,也不会过于为难他。”
顾清风心头微震,沉默片刻,低声道,“多谢。”
陆不语挠头笑了笑,“嘿,大师兄你最近还真客气。自家师兄弟,不说这些。”
顾清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待陆不语回到自己住处,远远便瞧见姜溪正倚在门边张望。见他身影,姜溪脸上立刻绽开明快的笑,“石头哥,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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