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星虽服了解毒丸,性命无虞,但毒性带来的虚弱感仍持续了整夜。苏挽月几乎未曾合眼,一边守着挽星,一边在烛光下冷静地分析着眼前危局。指尖抚过挽星微烫的额头,她眼中的寒意与决意愈发坚定。
苏府,这座她名义上的家,已然成了最危险的囚笼。父亲苏文渊的默许甚至纵容(无论出于无知还是有意),柳氏母女的虎视眈眈,以及无孔不入的敌方眼线和杀手,都让她如同置身于刀尖之上。一次投毒未遂,必然会有更加防不胜防的第二次、第三次。敌在暗,我在明,继续留在府中,无异于坐以待毙。
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但如何离开,却需仔细斟酌。绝不能是仓皇出逃,那样不仅坐实了心虚,更会打草惊蛇,让敌人意识到她已警觉,从而采取更极端的追杀手段。她需要一个合情合理、且能让苏文渊无法拒绝的“正当”理由,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天色微明时,挽星的呼吸终于变得均匀绵长,体温也降了下来,沉沉睡去。苏挽月轻轻为她掖好被角,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笺。她需要双管齐下。
首先,她提笔给宫中的皇后娘娘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信中,她先为北疆捷报向皇后道贺,颂扬陛下天威与将士英勇,随后笔锋一转,提及自己昨夜偶感不适,惊悸难安,深恐是近日为北疆战事忧心过度,以至心神损耗。遂发下宏愿,欲觅一清静之地,斋戒沐浴,亲手抄写《金刚经》百部,为陛下、皇后娘娘凤体安康、为国朝战事早日平息祈福。恳请皇后娘娘恩准,并赐一安静场所以便静修。这理由冠冕堂皇,既表达了对皇室的忠诚与孝心,又巧妙地解释了为何需要离开喧嚣的苏府。
接着,她又写了一封简短的家书给苏文渊,内容大致相同,但语气更为谦卑,只说是自己身体不适,欲寻静处休养并抄经祈福,已禀明皇后云云。将皇后抬出来,苏文渊即便心有疑虑,也绝不敢阻拦。
“去,将这封信立刻设法递进宫,交给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务必亲自送到。”苏挽月将给皇后的信交给一名绝对可靠的心腹嬷嬷,低声嘱咐,“这封,等宫里有了回音,再送去给老爷。”
嬷嬷领命而去。
随后,苏挽月唤来另一名丫鬟,吩咐道:“去请陈管事(顾清风)过来,就说我要商议年节前给各处庄子送年礼的事宜,清单有些出入需核对。”
不多时,顾清风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显然已通过自己的渠道知晓了昨夜宴席上的风波。一进密室,他便急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挽星姑娘她……”
“我无碍,挽星需静养几日。”苏挽月打断他,语气沉静却不容置疑,“清风,苏府已不可再留。我必须立刻离开。”
顾清风重重点头:“属下明白!住所已按您之前的吩咐,准备了几个备选,都是通过不同渠道购置或租赁的,背景干净,绝查不到镇北王府或小姐名下。其中城南榆钱胡同的一处小院最为隐蔽,左邻右舍多是普通商户或小吏,人员不杂,且有三条不同的路线可以抵达,易于隐蔽行踪。”
“好,就定在榆钱胡同。”苏挽月果断决定,“你立刻去安排,今日之内,我要悄无声息地住进去。带走的人不宜多,除了你和我,只带两名最可靠的哑仆(负责粗活和看守),挽星需随我同去养伤。汀兰水榭这边,留下几个不明就里的粗使丫鬟照常洒扫,制造我仍在府中的假象。你另派机灵可靠的眼线,日夜监视苏府各门,特别是留意那个上毒的绿衣丫鬟以及柳氏院中的动静。”
“是!属下这就去办!”顾清风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问,“小姐,那石砚那孩子……此次转移,是否告知他?”
苏挽月沉吟片刻:“暂时不要。他尚未经过足够考验,且留在外面,作为一枚不知情的暗棋,或许更有用。你只需交代他,近日多留意市井关于苏府或周家的流言,有异常再报,不必主动联系我等。”
“属下明白!”
顾清风离去后不久,前往宫中心腹嬷嬷也带回了消息:皇后娘娘听闻苏挽月因忧心国事而病倒,甚为怜惜,对其抄经祈福之心大为赞赏,当即允准,并赐下一串沉香木念珠以示勉励,至于静修之地,皇后言道“苏小姐自便即可,心诚则灵”。
有了皇后这把“尚方宝剑”,苏挽月心中大定。她立刻让丫鬟将给苏文渊的信送去,并开始不动声色地收拾行装。只拣必要的细软、少量书籍、以及萧煜所赠的解毒伤药等物,打成一个不大的包裹。
午后,苏文渊那边果然没有阻拦,只派人传话,说了些“安心静养,勿念家中”的套话,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或许,他也隐约察觉府中不太平,乐得让这个越来越难以掌控的女儿暂时离开这个旋涡中心。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天色暗下。
傍晚时分,一场细密的冬雨不期而至,敲打着屋檐,也冲刷着街巷。这雨声和昏暗的天色,成了最好的掩护。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由顾清风亲自驾驭,从镇北王府别院一个极少使用的侧门悄无声息地驶出,融入了雨幕和渐浓的夜色之中。马车里,苏挽月扶着依旧虚弱的挽星,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最后看了一眼那座笼罩在雨雾中、犹如巨兽蛰伏的苏府。
马车在湿滑的街道上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最终驶入了城南榆钱胡同深处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后门。
小院果然如顾清风所言,清静朴素,但一应生活所需俱全,且早已打扫干净,生了炭火,暖意融融。两名沉默寡言的哑仆上前行礼,接过行李,动作麻利而谨慎。
将挽星安顿在温暖的卧房歇息后,苏挽月独自站在小院书房的窗边,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离开了苏府那座华丽的牢笼,呼吸着雨中清冷的空气,她非但没有感到轻松,肩头的压力反而更重了。
此刻,敌人是否已经察觉?接下来的暗杀将会以何种形式出现?京城的这盘棋,因为她这一步退避,是迎来了转机,还是陷入了更深的危局?
她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隐藏起来,并非退缩,而是为了积蓄力量,为了更清晰地看清敌人的动向,为了在关键时刻,发出致命的一击。
金蝉已脱壳,潜龙入深渊。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她等待的,是那个能与她并肩作战的“君子”,是黎明前最终的那场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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