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落地时膝盖重重砸进焦土，碎石嵌入皮肉，他却顾不上痛。左臂环着陆雪琪，右手撑地，勉强稳住身形。她靠在他胸前，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指尖冰凉。
他低头看她一眼，喉头滚动了一下，没说话，只是将她轻轻扶到断碑旁坐下。那石碑半截埋在灰里，依稀能辨出“通天”二字，曾是青云门最庄严的象征，如今只剩残骸。
他盘膝坐于她身后，掌心贴上她背心，一缕温润佛力缓缓渗入。这法门不深奥，却是他在竹屋守她十年夜里练熟的——静心诀。每一次运功都牵动肋骨，像有钝刀在里面来回刮擦，但他不敢停。
远处，血光冲霄。
那道光自诛仙剑墓方向升起，贯穿乌云，映得整片废墟泛着妖红。风卷着灰烬打旋，空气中飘着烧尽的木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张小凡眯起眼，盯着那血光源头。
一道身影从剑墓入口走出。
黑袍残破，脚下每踏一步，大地便裂开寸许，裂缝中溢出丝丝剑气，刺得人皮肤生疼。那人手持断剑，步伐沉重，脸上看不出表情，唯有一双眼睛——赤红如血，毫无清明。
“道玄……”张小凡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干涩。
他曾敬他为师，也曾恨他执剑入魔。十年来传闻他失踪，无人知其生死。可此刻，这具躯壳还立着，魂却早已不在。
陆雪琪睫毛轻颤，缓缓睁眼，目光落在那道血影上。
“那是……掌门？”她声音微弱，带着不确定。
“不是。”张小凡摇头，“他是执念。”
话音未落，那断剑突然扬起，遥指苍穹。一声剑鸣撕裂长空，竟引动天上血光震荡，如回应一般，轰然炸响。
陆雪琪想抬手，却被体内乱流反噬，唇角再次渗出血丝。
“别动。”张小凡按住她肩头，语气低沉，“这股气息不对。不是剑意，也不是魔气，是怨念缠着剑魂，在啃噬天地元气。”
她喘息片刻，忽然问：“平儿……还在大竹峰？”
“宋师兄他们会护着他。”他说，目光未移，“只要我们回来，他就安全。”
她没再说话，只是闭上眼，任那佛力在经脉中流转。
张小凡收回手掌，袖中合欢铃微微发烫。他不动声色，以指尖沾了点唇边血，轻轻抹在铃身。温养，压制，不让它因外界异动而共鸣。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响起，就再也压不住。
就在这时，陆雪琪忽然抬手，指向远方天际。
“那边……是什么？”
张小凡顺着她手指望去。
千里之外，平原尽头，黑雾翻涌如潮。尸骨堆积成山，层层叠叠，竟筑起一座巨大王座。白骨交错，颅骨为基，脊柱为柱，森然耸立。
王座缓缓升起。
一人端坐其上。
黑袍垂地，面容冷峻，眉心一点殷红印记，如泪痕，又似血咒。她双目紧闭，周身缭绕幽冥黑焰，仿佛与这片死域融为一体。
张小凡瞳孔骤缩。
还没等他反应，胸前合欢铃猛地一震，绿光穿透衣料，映亮他半边脸颊。
几乎同时——
那高座上的女子睁开双眼。
血瞳扫过战场。
并未锁定任何人，可在那一瞬，她瞳孔微缩，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拨动了心弦。
她没动，也没说话。
但那王座周围的黑焰，悄然收敛了一分。
张小凡缓缓站起身，将陆雪琪挡在身后。
他没去看她脸色，只低声道：“待在这里。”
“你要去？”她抓住他衣角。
“不去。”他握紧噬魂棒，“她在看这边，说明她还记得一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就不能让她先动手。”
陆雪琪咬唇，没再拦他。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断塔边缘，直面那千里之外的王座。
风更大了，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远处，黑雾中传来低沉号角，如同远古战鼓擂动。幽冥兵卒列阵成海，刀戟森然，尸气弥漫。他们没有呐喊，却让整个天地陷入死寂。
就在此时，道玄残魂突然转身。
那一双血目，竟越过废墟，直直望向张小凡。
两人隔空对视。
刹那间，一股无形压力扑面而来，压得张小凡呼吸一滞。那是纯粹的杀意，混杂着执念与疯狂，仿佛要将他钉死在这片焦土。
他不动。
手中噬魂棒微微震颤，吸走了四周逸散的阴气。
道玄缓缓抬起断剑，剑尖指向他。
没有言语，却已宣判。
张小凡冷笑一声，低语：“你当年走错了一步，现在还想拉我下去？”
他话音刚落，胸前合欢铃再度震动。
抬头望去，瑶光坐在白骨王座之上，血瞳微凝，目光终于落定在他身上。
时间仿佛静止。
三道视线，在这片废墟之上交汇——一道来自昔日掌门的残魂，充满戾气；一道来自修罗王座，冰冷无情；最后一道，来自断塔之巅，疲惫却坚定。
陆雪琪靠在石碑旁，看着他的背影。
风吹起他的衣角，也吹动她额前碎发。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还记得，第一次带我回大竹峰那天吗？”
张小凡没回头，嘴角却动了动。
“记得。你说这地方太乱，不像个修行之所。”
“可我还是留下了。”她说。
他沉默片刻，道：“因为你知道，我会守着你。”
远处，道玄残魂迈步向前，断剑拖地，划出刺耳声响。
与此同时，瑶光抬起一只手。
五指张开，掌心向下。
黑雾翻腾，幽冥军团齐刷刷单膝跪地，刀戟顿地，声震四野。
她没下令进攻。
但她已现身。
烽烟满目，血光蔽天。
张小凡握紧噬魂棒，指节泛白。
陆雪琪慢慢撑起身子，靠在他肩上。
“接下来……怎么走？”
他望着那两道逼近的阴影，轻声道：
“等他们先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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