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的风是带着齿刃的,卷起砂砾抽打在龙骧军的铁甲上,噼啪作响。拓跋虔勒马立于曾经属于北秦军的营垒废墟前,面甲下的呼吸粗重如破旧的风箱。他身后,三万龙骧铁骑肃立,玄色的大纛在干燥的风中绷得笔直,如同拓跋虔此刻濒临断裂的神经。
视野所及,唯有焦黑的木桩、散落一地的草人——那些草人甚至还穿着破烂的北秦军服,被刻意摆出嘲弄的姿势。而最刺眼的,是深深插入焦土正中的那面北秦玄旗,旗面被撕开一道口子,却依旧倔强地飘扬,仿佛在无声地抽打着拓跋虔的脸。
“找!”一声咆哮从拓跋虔的喉间迸出,裹挟着压抑不住的暴怒。他手中的马鞭带着裂风之声,狠狠抽在旁边半截焦黑的木桩上,木屑四溅。“就是把漠南每一粒沙子都筛一遍,也要把李渊给我揪出来!剁碎了喂狼!”
斥候骑兵如受惊的鸦群,四散奔入茫茫戈壁。回报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令人窒息。
粮仓空了,不是搬空,是烧空的,灰烬里还混着刺鼻的火油味。水井被填埋,仅存的几口漂浮着死鼠和难以言喻的污秽,散发着恶臭。他们甚至冲进了已无设防的平城皇城,发现大殿空空如也,那尊象征着拓跋氏权力的镶金玉龙椅,竟被撬得只剩一个光秃秃的石基,狼藉一片。
唯一“完整”的,是悬挂在朱雀门巨大匾额上的那颗头颅。昔日威震漠北的斛律光将军,此刻面目已被乌鸦啄食得残破不堪,露出森森白骨,唯有那双未曾瞑目的怒睁的眼睛,空洞地“凝视”着下方如黑潮般涌来的帝国精锐。
“将军!”一名偏将疾驰而来,几乎是滚鞍下马,呈上一封密信,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金墉城旧址!我们的斥候发现了秦军主力的踪迹!烟尘蔽日,绝不会错!”
拓跋虔眼中几乎要喷出实质的血光。金墉城!那是前朝旧都,距此不过百余里!
“全军听令!目标金墉城,疾进!”他拔出佩刀,直指西北,声音因嗜血的渴望而嘶哑,“斩李渊首级者,封万户侯,赏金万斤!”
龙骧军这支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轰鸣启动,黑色铁流裹挟着复仇的怒火,涌向西北方向。马蹄践踏着干燥的大地,扬起绵延数里的沙尘。
然而,当先锋骑兵带着踏平一切的气势冲入金墉城的断壁残垣时,迎接他们的只有死寂。几堆将熄的篝火在残垣间苟延残喘,火上架着烤得焦黑的、剥了皮的黄羊尸体,油脂滴落在火中,发出滋滋的轻响。旁边的沙地上,被人用树枝划出几个歪歪扭扭却极具嘲讽的大字:
“谢拓跋将军赐粮”。
真正的折磨,随着夜幕一同降临。
魏军大队人马抵达,人困马乏,刚扎下营盘,篝火才点燃,四面八方的黑暗中骤然响起尖厉得不像人声的胡笳!那声音忽东忽西,飘忽不定,搅得人心慌意乱。紧接着,地平线上亮起无数幽绿、惨蓝的“鬼火”,飘飘荡荡,如同地狱洞开,无数亡灵举着火把涌来。
值夜的魏军士卒头皮发麻,惊惶地朝着鬼火的方向胡乱放箭。箭矢破空而去,却只射中一片虚无的黑暗。有经验的老军校面色惨白,骇然道:“是牵影术!他们在马尾上绑了浸过磷粉的布袋!”
拓跋虔暴怒,接连派出数支骑兵出击扫荡。可每当魏骑催马狂奔,试图接近那些飘忽的鬼火时,它们便如同有生命般倏然散入更深的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沙地上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蹄印。有细心的小校下马查看,才发现这些蹄印竟全是倒着钉的马铁鞋印,所有痕迹都指向与他们追击相反的方向。
连续三夜,龙骧军营垒无人敢安然入睡。白日也不得安宁。好不容易找到的水源,水面总漂浮着泡得肿胀发白的毒鼠尸体;费尽心力从后方运来的草料,里面混着打磨得尖利的铁蒺藜和刺马钉。一支从云中郡来的运粮队遭袭,押运的校尉被剥光了衣甲,赤条条地绑在最健壮的驮马背上,背后用烧红的烙铁烙着一行狰狞的血字:“下一个是你”。
第七日,一直遵循李渊指令、以骚扰为主的其格所部高车轻骑,终于在月牙海子畔,撞上了拓跋虔麾下最为骄悍的尔朱荣及其所率的并州铁骑。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其格记着李渊的指令,依计诈败后撤。尔朱荣杀得性起,不顾部属提醒,全力追击,果然被诱入一片看似平坦、实则暗藏杀机的流沙区。顷刻间,人马哀嚎,并州铁骑人仰马翻,阵型大乱。
眼看敌军陷入绝境,少年血性压过了理智。其格猛地勒转马头,眼中燃烧着为父报仇的火焰,率亲卫如旋风般折返杀回,手中弯刀划出冷冽的弧光,直取在马蹄间挣扎的尔朱荣咽喉!
“留他性命!”
一声冰冷的厉喝仿佛从天边传来,伴随而至的是一支精准得可怕的狼牙箭!“铛”的一声脆响,其格的弯刀被箭杆巨力撞得一偏,擦着尔朱荣的颈侧划过,带出一溜血珠。尔朱荣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被亲兵拖上备用战马,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流沙区。此战,尔朱荣部折损三成,元气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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