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事无巨细地吩咐着,从织染医药到宫人福利,皆有条不紊,透着一种务实而温暖的关怀。她深知,皇帝在前朝驾驭的是帝国的巨轮,而她则需要稳定好这艘巨轮最核心的舱室——皇宫。这里不仅是帝后的居所,更是天下礼仪和风气的表率。她的节俭、仁爱、务实,通过这些女官和侍女,悄然影响着宫廷的风气,进而可能潜移默化地辐射出去。
处理完这些事务,已是午后。慕容月稍感疲惫,正欲休息片刻,却见心腹侍女引着一位衣着体面、但面色愁苦的贵妇前来。此人是关中某郡公的妻子,其家族是最早一批支持陈衍的关中豪强之一。
那贵妇人一见慕容月,便欲行大礼,被慕容月扶住:“夫人不必多礼,有何事但说无妨。”
贵妇人未语泪先流,哽咽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妇实在是……家中翁婆年迈,夫君又是个不管事的。近日朝廷推行均田,本是好事。可我家族中旁支几位子侄,年轻气盛,或许……或许在清丈田亩时,与官府派来的先生起了些龃龉,言语冲撞了几句……如今听闻御史台要下来严查,家中翁婆吓得一病不起……求娘娘看在往日我家略尽绵力的份上,在陛下面前……”
慕容月安静地听着,面色平静。她心中明了,这“言语冲撞”恐怕绝非那么简单,阻挠朝廷法令,轻则夺爵,重则下狱。这些旧豪族,既想在新朝保有特权,又难以割舍固有利益。
她轻轻叹了口气,打断了贵妇人的哭诉:“夫人,朝廷法度,非同儿戏。陛下在前朝,对此事已有明断。若有冤情,或确有官吏执行偏差,巡察使自然会查明奏报,陛下亦会公允处置。但若确有阻挠国法、欺瞒官府之情,”她语气略微加重,“本宫身处后宫,焉能干预前朝政务,徇私枉法?”
那贵妇人脸色一白。
慕容月话锋一转,语气又缓和下来:“不过,夫人家族昔日确有功于朝廷。这样吧,本宫可允你一事:你回去后,立刻让你家夫君,主动向巡察使坦白情由,该退赔的田亩、该缴纳的罚金,一律照章办理,不得有误。态度务必要诚恳。或许,尚能争取一个从宽处理。这是本宫唯一能提点你的了。至于陛下那里,本宫不会为你求情,但若你家能主动认错伏法,陛下念旧功,或会网开一面。”
贵妇人听了,虽未得完全保证,但总算看到一线希望,千恩万谢地去了。慕容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摇头。她巧妙地既维护了皇帝的权威和法度,没有插手前朝之事,又通过“提点”的方式,安抚了功勋旧族,给了他们一条改正自新的路,避免了矛盾激化,也全了一丝香火情面。这种微妙的平衡,正是她作为皇后价值的体现。
夜幕低垂,帝后二人才在寝宫中得以独处。
陈衍卸下龙袍常服,眉宇间带着一丝倦色,但眼神依然锐利。慕容月亲手为他奉上一盏温热的羹汤,汤里特意加了安神的草药。
“今日朝上,又为均田之事费神了?”慕容月轻声问,她虽不在朝堂,但对前朝的波澜洞若观火。
“嗯,些许疥癣之疾,不足为虑,却甚是烦人。”陈衍接过汤盏,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但在慕容月面前,他无需掩饰这种情绪,“总有人看不清大势,守着那点田亩人口,以为能抗衡朝廷。”
慕容月在他身边坐下,柔声道:“陛下以雷霆手段推行新政,乃为国本。只是,千年积弊,非一日可除。有时,怀柔安抚,给其改过之机,或能减少震荡。今日便有……”
她将下午那贵妇人之事,简单说了一遍,也说明了自己的处理方式。
陈衍静静听完,喝了一口羹汤,温热的感觉熨帖着肠胃,也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他看向慕容月,眼中带着赞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月儿,你做得很好。朕在前朝挥刀斩棘,难免有顾及不到的细微之处。你这般处置,既全了法度,又稳住了人心,比朕一味强硬,或许效果更佳。这后宫交给你,朕很放心。”
他握住她的手:“前朝后宫,本是一体。朕负责开疆拓土、定鼎立法,你则替朕稳住这大后方,调和鼎鼐,润物无声。你是朕的皇后,更是朕的肱股。”
慕容月脸上微露红晕,反握住他的手:“陛下言重了。臣妾所能做,不过些微末小事,尽力为陛下分忧罢了。只是望陛下在前朝,也勿要过于操劳。龙体安康,才是天下之福。”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仿佛融为一体。帝后之间的分工,无需明言,却在一次次这样的日常中变得清晰而默契。他如同擎天的巨树,而她则是滋养树根的流水与土壤,共同支撑起这片名为“大秦”的天下。
陈衍望着窗外长安的夜色,目光似乎穿透了宫墙,看到了更远的未来。他低声道:“疥癣之疾需除,但更大的风浪,恐怕还在后头。北魏拓跋焘,绝非庸主,他不会坐视我们消化凉州、稳固关中。南朝刘义隆,虽自称元嘉之治,但门阀倾轧,内耗不断……这天下,尚未到刀枪入库之时。”
慕容月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无论风浪几何,臣妾始终与陛下同行。前朝征战,臣妾无法持槊相随,但在这宫墙之内,臣妾定会为您守住这片基业的最初温度。”
夜色深沉,长安城渐渐安静下来。但帝国心脏的跳动,帝后二人的分工与协作,却从未停止。明日,又将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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