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洗金的多是宗亲同乡,一同过海,也因此人心集晒。”
“黄江夏堂,是黄姓的宗亲祠堂。听讲祖上系东汉个大孝子黄香,讲究个孝义传家。”
“周爱莲堂,是周姓的祠堂。他们的祖宗是北宋的理学家周敦颐,一篇《爱莲说》流传千古,他们也自诩清高,不染淤泥。”
“曾三省堂,是曾姓的祠堂,拜的是曾子,天天把‘吾日三省吾身’挂在嘴边。”
罗四海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
“还有冈州会馆,原是新会同乡会。里面的人大多来自四邑,抱团得很紧。”
“明义堂,则是些零散的、不属于任何宗亲或地域的小堂口,为了互助取暖凑在一起的。”
“最后,便是我们致公堂。”罗四海的声音微微提高了几分,“作为洪门分支,我们致公堂的宗旨,便是团结所有海外华人,反清复明,共谋大业。如今,这卑诗省八成的华人,都已拜入我们致公堂门下。无论系宗亲堂口,定系同乡会馆,见到我们致公堂支旗,都要比三分薄面。”
罗四海的这番介绍,看似是在为他解说局势,实则也是在不动声色地划定自己的地盘,展示自己的实力。
他将其他堂口都描述成基于血缘或地域的狭隘组织,唯独将致公堂抬高到“团结所有华人”的政治高度,其用意不言而喻。
这个罗四海,不仅有枭雄的狠辣,更有政客的手段。
比起周正和黎伯嘴上形容的土皇帝,眼前这人还要难缠几倍。
想来也是,能从鬼佬地头厮杀出来,还逼得赵镇岳“忍气吞声”,又能是什么简单人物?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一阵喧哗。那中年管事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捧着各色菜肴的仆役。
接风宴,正式开始了。
山珍海味,水陆毕陈。
烤得油光锃亮的整只乳猪,卧在巨大的盘子中央。
旁边是一盘清蒸的海鱼,鱼身硕大,肉质雪白,上面淋着滚烫的、爆香了葱姜蒜末的滚油,香气四溢。
还有一锅用药材炖煮的鸡汤,盛在巨大的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汤色金黄,闻之便让人食指大动。
罗四海表现得热情周到,礼数无懈可击。
他亲自将陈九引至主位,又频频举杯,言谈间尽是对香港总堂的敬仰和对“黄元帅”亲临的荣幸。
他手下的几个核心头目,也轮番上前敬酒。
这些人,大多是与罗四海一同从巴克维尔金矿里杀出来的悍匪,身上带着一股子草莽英雄的豪气与匪气。
陈九不擅长饮酒,大多浅尝辄止,这些人也竟没有意见,大多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堂内的气氛愈发热烈,划拳行令声、吹牛拍马声不绝于耳。
陈九始终沉默地吃着菜。
终于,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角。
他这个动作,仿佛一个无声的号令,原本还在吃饭的王崇和等人,竟在短短数息之内,全部停下筷子安静了下来。
黎伯和周正还在喝酒,看见席上的众人停下筷子,更是慌不迭的放下酒杯,讪笑两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了他们身上。
“罗香主,”
“我姓黄的这一趟过来,为乜事,相信你都心中有数。酒,都饮得七七八八啦。我们都是时候倾下正经嘢。”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众人,最后落在罗四海的脸上,语气陡然转冷,
“总堂同赵龙头的意思好清楚,近排北美风声紧,啲差佬查得好严。无论系金山,定系卑诗,都出了唔少麻烦。为了统一各路航线,减少风险,由今日起,维港呢条‘生意’,就交俾我的人马直接打理。”
他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等同于当众夺权。那“生意”二字,更是说得明明白白,毫不避讳。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罗四海手下的那几个头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与压抑的怒意。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罗四海,等待着他的反应。
然而,罗四海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沉默片刻,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站起身,对着陈九拱手,“黄兄!这担子,我罗四海早就觉得力不从心了!唔怕同你讲,呢条线上的风险一日大过一日,我只系个粗人,带住班兄弟勉强顶住,生怕几时出了咩差错,坏左总堂的大计。而家元帅你亲身到埠,肯接手呢个烫手山芋,真系我地维多利亚分舵上下几百个兄弟的福气!”
他转过身,面向堂内那几十名早已惊得目瞪口呆的头目,声音陡然拔高,洪亮如钟:“都听到了吗?以后’生意’上的事,全凭元帅话事!边个够胆驳嘴,就系同我罗四海过唔去,按堂规处置!”
“全凭元帅话事!”
堂内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在几个核心头目的带领下,齐刷刷地起身,抱拳应和,声势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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