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晨曦微露,捕鲸厂的沉寂已被“咚咚”的夯土声与木钉敲击的闷响打破。
二十余条赤膊的汉子,古铜色的脊背在晨光下闪着汗水的光泽,正合力将粗壮的圆木一根根砸进院墙的地基。木屑随着每一次沉重的夯击飞溅开来,沾染在他们汗津津的肌肤上。
阿昌踩着那架吱呀作响的旧木梯,将从仓库角落搜罗来的生锈铁丝,一圈圈仔细缠绕在新立起的简陋围栏桩上。他动作麻利,眼神却不时警惕地扫过四周。
“东边还得再加一段!” 陈九沙哑的嗓音传到下面。他攀在仓库屋顶上,腰上别着的黄铜望远镜在阳光下反着光。
不远处,两个半大少年正吃力地拖拽着一个钉满尖锐铁刺的拒马桩,试图将其挪到大门方向。粗糙的麻绳在他们稚嫩的掌心勒出一道道深红的血痕,但两人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们几乎将这废弃捕鲸厂里所有能利用的物件都翻找了出来。
这里原是一片空旷之地,除了那座高耸的三层炼油厂房,便只有两间孤零零的小屋。
厂房前是广阔的盐碱滩,一条被人为修整过的土路从中穿过,直通向远方。
厂房后方,则是一个简陋的临海码头,海面一览无余,却也意味着毫无遮挡。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先尽力加固陆地一侧的防御,修建起围栏,挖掘了些隐蔽的陷阱,只保留了原先那个聊胜于无的大门。
背靠茫茫大海,无险可守,这已是他们能做到的极致。
正午时分,厨房的土灶上,一只粗陶砂锅正“咕嘟咕嘟”地煨着。
女工阿萍小心翼翼地掀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陈皮鸭香混合着咸鱼特有的气味,瞬间弥漫。
陈九特意换上了一件浆洗得发白的干净褂子,他盯着藤编食盒里给英文教习特意准备的吃食,突然听见屋顶警戒铃的脆响。
“九哥,外面有马车来了!”
阿福跑进来报信。
铃声刺破了厂内的喧嚣,所有人的动作都在陈九锐利的注视下戛然而止。
正在带领几个伙计给屋顶那间临时搭建的小哨塔钉木板的梁伯,反应最快,他猛地抄起手边那杆磨得发亮的老旧长枪,枪口直指厂外。
直到看清那只是一辆形单影只的轻便马车,他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放松。
两匹膘肥体壮的栗色骏马拉着一辆精致的四轮马车,在厂区外围停了下来。
身着体面制服的马夫,嫌恶地用一方丝帕捂着口鼻,显然无法忍受此处的鱼腥与恶臭。
一位头戴圆顶礼帽、神情倨傲的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枪套上,目光警惕地扫过厂区内每一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些新竖起的简陋围栏,以及屋顶哨塔上那个手持长枪、隐在暗处的黑色人影。
他紧紧攥着车门门闩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双眼微眯,透出不加掩饰的戒备。
他侧过头,对着车窗内晃动的蕾丝帽檐低声道:“等一下,小姐,先不要下车。”
“前两天刚有十几个爱尔兰人被杀了,这个地方我感觉太危险,实在不宜……”
话音未落,马车的帘子“唰”地一下被猛然撩开。
艾琳按着被海风吹得有些歪斜的圆顶草帽,已然轻盈地跨下了车架,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巧的皮箱。
今日的她,将一头灿烂的金发精心编成了两条麻花辫,发梢处系着两条绣着精致花纹的丝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鼻梁上那些可爱的淡褐色雀斑,被帽檐垂下的薄纱遮掩了几分,却依旧不减其动人的风姿。
“祖父已经应允过我,在我毕业之前,他不会干涉我的自由。”
她在管家略显无奈的搀扶下站稳了身形,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百废待兴、甚至可以说是破败不堪的捕鲸厂。不远处,那些正汗流浃背搬运木料的伙计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投来混杂着惊讶、好奇与失神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况且,”艾琳转过头,对着神情紧张的管家嫣然一笑。
“叔叔,您不是还在我身边保护我吗?”
她语气轻松,并未将管家的担忧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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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早已等候在简陋的厂房门口,他身后,哑巴少年正睁着仅剩的那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盯着这位漂亮得有些过分的“洋姐姐”。
“陈先生,黄先生,日安。”
艾琳招手朝两人示意,惹得黄阿贵笑得呲出了黄牙。
他献宝式地推了一下陈九的胳膊,让他递出了食盒。
“陈先生费心了。” 艾琳接过藤盒,打开看了一眼。管家突然咳嗽一声。她吐了吐舌头,摘下蕾丝手套,“我在家吃过了......”
“不妨事,等下尝尝,这是我们家乡的美食。”
陈九简单介绍了下,看了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管家。
这个男人身上有梁伯一样的行伍之气,应该是当过兵,右手一直有意无意地摸在腰间,应该是带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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