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灶间的烟囱就冒起了青烟。哑女摸着黑起来烧火,火柴在磷面上擦出一簇蓝火苗,“噗”地舔上柴草,噼啪声里混着她轻得像叹息的咳嗽——前儿捡栗子淋了点雨,喉咙里总像堵着团棉花。
“醒了?”小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披着件旧棉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眼尾还沾着点眼屎,“不是让你多睡会儿吗?”他走过来往灶膛里添了根粗柴,火光猛地亮起来,映得他侧脸的疤都柔和了些,“我来烧,你去炕上捂着,不然咳出肺炎来,又得喝苦药。”
哑女摇摇头,往灶膛里塞了把干松针,火星子“噼啪”蹦出来,落在她手背上,她也不躲。锅里的水渐渐冒起白汽,她舀了瓢凉水倒进米缸,淘洗时米粒从指缝溜出去几颗,在盆底滚来滚去。小虎伸手帮她拢住,指尖碰到她的,像被烫了似的缩回去,却又忍不住再碰一下。
“今天蒸白米饭,”他忽然说,眼睛盯着灶台上的陶罐,“昨儿从张婶家换的新米,说掺了点糯米,蒸出来香。”他顿了顿,又小声补了句,“你不是爱吃黏糊糊的饭吗?”
哑女弯唇笑,往灶膛里看。火舌卷着柴梗往上蹿,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会动的画。她忽然想起去年这时,他还在前线,她托人捎去的米饼子,不知道他吃到时是不是已经硬得硌牙。
米饭的香气漫出来时,小虎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块红糖。“偷偷藏的,”他有点得意,“王大娘给的,说蒸饭时拌点甜津津的。”他捏了块要往她嘴里塞,忽然想起她咳嗽,又停在半空,“要不……少尝点?”
哑女张嘴含住,红糖在舌尖化开,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倒真压下了些痒意。她抢过红糖纸包,往他嘴里也塞了块,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嚼,像只偷糖的松鼠。
饭蒸到半熟,小虎忽然起身往外跑,回来时手里攥着把野葱,沾着露水和泥。“刚在院角掐的,炒个鸡蛋香得很。”他蹲在门槛上剥葱,手指被葱汁辣得发红,却咧着嘴笑,“等下多吃点,补补力气,下午带你去赶集,买你爱吃的山楂糕。”
哑女没说话,只是往他手边推了碗凉水——剥葱辣手时,用凉水冲冲就好了,这是他教她的。
米饭出锅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户。白胖胖的米粒裹着红糖,闪着油亮的光,野葱炒鸡蛋的香气钻鼻子,勾得人直咽口水。两人坐在灶门前的小板凳上,共用一个粗瓷碗,你一筷我一勺地扒着饭。小虎总把鸡蛋往她碗里拨,自己专挑葱叶吃,被她按住手时,就挠挠头傻笑:“我不爱吃鸡蛋,有葱就行。”
阳光爬上窗台时,饭吃完了。哑女收拾碗筷,小虎蹲在灶膛边扒拉余烬,忽然从灰里掏出个黑乎乎的东西——是昨儿埋进去的红薯,焦皮裂开,露出金黄的瓤,甜香一下子涌出来。
“给你留的,”他献宝似的递过来,指尖蹭了层黑灰,“埋在热灰里焐着,比蒸的甜。”
哑女掰了一半给他,看着他吃得满嘴黑灰,像只刚偷吃完的熊瞎子,忽然觉得喉咙也不那么痒了。灶膛里的火还没熄透,暖烘烘的气浪裹着饭香扑在脸上,她想,原来日子就像这灶膛里的火,看着明明灭灭,只要添柴的人在,就总能烧得旺旺的,把心都烤得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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