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庭院中埃文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如同盛夏阳光般炽烈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堡楼上婴儿房内,一种近乎凝滞的、如同秋日薄雾般清冷的安静。
晨光透过镶嵌着水晶的窗户,被滤成柔和的光斑,如同碎金般洒在铺着厚实柔软羊绒地毯的地板上。房间里的每一件陈设都一如既往地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息:挂着月白色轻纱的摇篮床,矮柜上摆着莉娅亲手制作的、能随着光线和周围元素波动而微微闪烁、模拟星辰运行轨迹的水晶星仪,还有那个陪伴她许久的、翅膀扇动频率被她自己无意识用精神力优化得近乎完美的光蝶玩偶,正静静停在一个色彩鲜艳的布艺蘑菇上,周身流转着温和的光元素。
然而,这熟悉的、充满了莉娅精心布置的温和能量场域的安乐园地,今日却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细微震颤的薄纱所笼罩。艾拉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她最喜欢的、铺着软垫的窗边凹槽里,用精神力引导魔法积木搭建出各种充满想象力的结构;也没有去触碰那本能根据触摸力度发出不同悦耳音符的留影书。她只是抱着膝盖,将自己小小的身体尽可能地蜷缩起来,陷在房间角落一个巨大的、天鹅绒材质的靠枕里,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些安全感。那双遗传自莉娅的、澄澈得如同最纯净紫水晶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来自远山的雾气,失焦地望着空气中某个无形的点,仿佛在“听”着什么,又仿佛在“看”着常人无法感知的涟漪。
她身上穿着索菲亚女仆长为她精心准备的出行装——一件浅丁香色的细棉长裙,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紫罗兰花纹,外面搭着一件柔软的白色羊毛小斗篷。这身打扮让她看起来像一朵即将被带离温室、移栽到未知花园的小花,精致秀美,却莫名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脆弱与彷徨。
莉娅轻轻推开婴儿房的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微微揪紧。埃文的兴奋是直白而热烈的,如同北境旷野上毫无遮掩的阳光,驱散一切阴霾;而艾拉的敏感则纤细、内敛且深邃,如同月光下冰封湖面那不易察觉的裂纹,看似平静,其下却涌动着对环境变迁最真切的感知与不安。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昂贵的丝绒裙裾拂过地毯,如同微风掠过草尖。她在艾拉面前缓缓蹲下身,目光与女儿齐平,温柔地唤道:“艾拉,我的小星星。”
艾拉长长的、如同蝶翼般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涣散的瞳孔缓缓凝聚,焦点落在母亲温柔而关切的脸庞上。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扁了扁柔嫩的小嘴,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如同受惊小鹿般的不安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对熟悉环境的深深依恋。她伸出有些冰凉的小手,紧紧地、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般抓住了莉娅垂落在身侧的一根手指,那力道,带着孩童全然的、不容置疑的依赖。
莉娅反手将女儿微凉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暖干燥的掌心里,另一只手则如同抚过最珍贵的丝绸般,轻轻梳理着艾拉柔软如金色瀑布的头发。“我们的小艾拉,是不是感觉到城堡里的‘风’,和以前吹的方向不一样了?”她用艾拉能够理解的、充满意象的语言轻声问道。
艾拉点了点头,小脑袋垂得更低了些,几乎要埋进膝盖里,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清晰的忧虑:“……能量,在说话。它们……很吵,很乱。城堡在叹气……” 她无法像成年人那样清晰地表达“离别焦虑”或“环境改变的不适”,但她那远超常人的、近乎天赋异禀的精神感知力,让她比任何人都更早、更深刻地捕捉到了城堡内能量场正在发生的微妙变迁——那种熟悉的、日复一日稳定而平和的能量节奏被打乱了,一种躁动的、集结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势”正在如同漩涡般形成。仆人们匆忙的脚步、行李搬运的震动、马匹偶尔的嘶鸣、甚至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期待与紧张交织的情绪……所有这些,在她敏锐的感知中,都化作了无形却持续不断的“能量噪音”,干扰着她宁静的精神世界,让她感到莫名的心慌意乱,仿佛脚下坚实的大地正在变得松软。
莉娅完全理解女儿的感知。她自己也曾是精神力强大的修士,深知这种对能量环境变化的极端敏锐,有时是一种窥见世界真实的宝贵天赋,但有时,尤其是在孩童时期无法有效掌控和过滤信息时,便会成为一种沉重的负担。她没有试图用“王都很热闹”、“有很多你没见过的漂亮衣服和玩具”这样空洞的话来敷衍安抚,因为她知道,这对感知直指本质的艾拉来说毫无意义,甚至可能适得其反。她选择用艾拉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结合她自身的独特资源,来为女儿重新构筑一个可移动的、坚不可摧的安全感堡垒。
“看,妈妈把你的‘老朋友’们,还有一位‘新朋友’,都请来陪你一起旅行了。”莉娅微笑着说,声音如同流淌的蜜糖,带着抚慰人心的魔力。她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了几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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