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古城的残雪在正午的日头下渐渐消融，露出底下赭红色的沙土，像块被打翻的胭脂盒。楚昭站在佛塔前，看着沈知言用毛刷清理基座上的积雪，西夏残卷里记载的暗格入口就在第三层佛龛下，被厚厚的流沙和冰层封了大半。
“得先把冰凿开。”波斯少年抡起鹤嘴锄，“哐当”一声砸在冰面上，裂开的纹路像朵突然绽放的冰花。他呼出的白气混着汗味，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胡茬往下掉。
兰珠抱着铜炉站在一旁，里面煨着滚烫的姜汤，时不时给大家递上一碗。楚明拿着他那盏纸灯笼，在佛塔周围跑来跑去，灯笼面上的“平安”二字被风吹得鼓鼓囊囊，像只展翅的纸鸟。“哥，这里的砖颜色不一样！”他突然蹲在佛塔西侧，指着块青灰色的方砖，边缘处隐约有个骆驼形状的凹槽。
楚昭走过去，指尖拂过凹槽——与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铜骆驼严丝合缝。他将铜骆驼嵌进去，轻轻一转，只听“咔嗒”一声，整面墙突然轻微震动，佛龛下的冰层簌簌掉落，露出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洞口，黑黢黢的像只沉默的眼。
“真的打开了！”沈知言兴奋地展开残卷，“里面就是通往忆镜壁的通道，残卷说要走七七四十九级台阶，每级都刻着守陵人的密语，不能踏错。”
楚昭点燃火把，率先走了进去。通道里弥漫着股陈腐的土腥气，混着淡淡的松烟味，显然是前人留下的火把燃烧后的痕迹。台阶果然是四十九级，每级侧面都刻着扭曲的符号，小石头寄来的《守陵人札记》里正好有对应的注解，是关于楼兰历法的记载。
“‘岁在鹑火，月在毕宿’，”兰珠对照札记念道，“这是说踏上这级台阶时，要面朝西方，对应毕星的方位。”她侧身站定，果然听到脚下传来轻微的“咔嗒”声，像是机关扣合的响动。
一行人按照札记的指引，一级级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楚明被楚昭背在背上，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铜铃偶尔碰到石壁，发出清脆的回响，在通道里荡开层层涟漪。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眼前豁然开朗——是座圆形的石室，中央矗立着面丈高的石壁，表面光滑如镜，却不映人影，只泛着淡淡的青光，正是残卷里说的“忆镜壁”。
“这就是能显影的石壁？”波斯少年伸手想去摸，被楚昭拦住。
“别碰！”楚昭指着石壁下方的凹槽，里面刻着与影源碎片相同的纹路，“残卷说要在月圆之夜，用守陵人的血混合星砂滴入凹槽，才能唤醒镜壁。”
沈知言从书箧里取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银沙似的粉末：“这是从京城带来的星砂，是去年秋分连珠星出现时，在归墟上空收集的，据说蕴含着影源的余韵。”
等待月圆的间隙，他们在石室里生了堆火。兰珠借着火光检查石壁，发现上面并非光滑一片，而是布满了肉眼难辨的细小花纹，凑近了看，竟是幅缩小的楼兰地图，商道、河流、城郭一应俱全，比残卷里的绘制还要精细。
“你看这里，”她指着地图上的雷台观位置，那里刻着个小小的太阳图案，“和归墟祭坛的标记一样。”
楚昭突然想起老道留下的“引星木”，取出那半片龟甲放在火边。龟甲在热力催动下，纹路渐渐变红，竟与石壁上的地图重合，雷台观的太阳图案处发出微弱的光，像颗跳动的心脏。
“是守陵人的血脉在呼应。”楚昭握紧龟甲，“我爹说过，守陵人的血里流淌着与影源相通的气息，或许……”他割破指尖，将血滴在龟甲上。
血珠渗入纹路的瞬间，整个石室突然亮起白光，忆镜壁上的地图渐渐隐去，浮现出模糊的人影——是群穿着楼兰服饰的工匠，正围着块发光的石头敲打，火星溅在他们的头巾上，像落了场金雨。
“是在锻造影源！”沈知言激动地拿出纸笔，“残卷说影源最初是块天然磁石，能吸附金属，楼兰人发现它在月光下能显影，才加以锻造。”
影像流转，出现了王宫的景象。楼兰国王正将锻造好的影源交给一位白发老者——看服饰是守陵人的先祖，国王的权杖上刻着与铜骆驼相同的花纹。“守护它，”国王的声音透过石壁传来，带着回响，“让后世知道我们如何与风沙共生，而非为它所灭。”
楚明趴在楚昭怀里，指着影像里的骆驼群：“哥，它们和波斯哥哥的骆驼一样！”
波斯少年笑着点头：“看来我们波斯商队和楼兰的交情，比想象中还要久。”
月光透过石室顶部的缝隙照进来时，忆镜壁的光芒越发柔和。楚昭按照残卷的指引，将混着星砂的血滴入凹槽。石壁剧烈震动起来，影像瞬间变得清晰——
那是三百年前的雷台观，游方道士正与守陵人争执。“影源不该被封死！”道士的声音带着急切，“它记录的不仅是历史，还有对抗风沙的法子，若就此埋没，楼兰的智慧才算真正断绝！”守陵人沉默着摇头，将最后一块影源碎片锁进天马像基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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