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碳交易中心的大厅,像一个巨大的、充满未来感的蜂巢。高耸的穹顶下,无数块巨大的电子屏幕占据着每一面墙壁,瀑布般的数据流在上面疯狂冲刷、倾泻。红绿相间的K线图如同躁动的血管,不断搏动、攀升或坠落,映照着下方攒动的人头,也映照着一张张或兴奋、或凝重、或焦虑的面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混合着电子设备散发的微弱热量、高级地毯的纤维气息以及一种……仿佛无数金钱在高速流动摩擦产生的、近乎灼热的焦味。交易员的指令声、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汇成一片持续不断的嗡鸣,淹没了所有的背景音。这里是数字的海洋,是现代金融的神经中枢,每一秒都在决定着庞大的财富流向和看不见的资源归属。
然而,在这片由光与电主导的喧嚣中心,却存在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宁静角落。
靠西墙根,离最繁忙的交易柜台稍远的位置,摆放着一张老式的、漆色温润的榆木茶桌。桌上,一盏黄铜小香炉里,一缕极细的檀香正袅袅升起,笔直如线,带着沉静安神的微香。桌旁,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熨烫得一丝不苟的靛蓝色唐装。他神情专注,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他的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手工装订账簿。纸张是微微泛黄的宣纸,线装,边角已经被摩挲得圆润。账簿的封皮上,用工整的小楷写着三个字:碳账簿。
老者的双手枯瘦而稳定,正拨弄着一架深褐色、包浆油亮的檀木算盘。算珠是乌沉木的,随着他指尖灵巧的拨动,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噼啪”声。这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背景的电子噪音,像一股清冽的溪流,固执地流淌在数字的荒漠里。更奇的是,在这恒温恒湿的大厅里,那乌沉的算珠表面,竟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白霜,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隐约折射出某种奇异的、如同遥远星球沙丘般起伏的光影。
李玄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茶桌旁。他没有穿笔挺的西装,而是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开衫,里面是熨帖的棉质衬衫,整个人带着一种学者般的从容,与这金融中心的氛围既融合又疏离。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内部战略会议,讨论的就是这个新生市场首日运行的潜在风险。他的目光先是掠过那些不断刷新着天文数字的巨型屏幕,红色预警线如同悬顶之剑,让空气都显得紧绷。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老者身上,落在了那架凝霜的算盘和那本古朴的账簿上。一种奇异的宁静感,仿佛从老者身上弥漫开来,稍稍驱散了心头的凝重。
“宋老,还在坚持您的老伙计?”李玄策的声音不高,带着温和的笑意,在老者对面坐下。他认得这位宋会计,是交易所特意返聘的老专家,据说心算能力堪比计算机,更难得的是,他坚持用手工记录每一笔他认为有“温度”的碳交易。
宋会计闻声,从账簿上抬起头,浑浊的老眼在看到李玄策时,立刻泛起一层亲切的笑意。他停下拨算盘的手,那清脆的“噼啪”声顿歇,只剩下电子屏永不停歇的嗡鸣。
“李顾问,您来了。”宋会计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精神气,“这‘老伙计’啊,有灵性。电算快是快,可总觉得少了点……人味儿。”他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爱惜地抚过算盘梁上刻着的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小字——“1938年煤耗账”。“您瞧这霜气,怪吧?老头子我算了一辈子账,头回见算盘珠子自己结霜的。倒像是火星上刮来的风,带着沙粒儿呢。”
李玄策的目光也落在那行小字上,眼神微动。1938年,烽火连天,民生凋敝。他父亲李长庚那时还是个孩子,但关于祖父在极端困难时期如何精打细算、省下每一块煤球接济更困难乡邻的故事,父亲曾多次提起。那本原始的煤耗账,早已是李家一份沉甸甸的精神遗产。他注意到宋会计摊开的那页“手工碳账簿”上,记录的并非宏大的工业项目,而是一些细微得近乎琐碎的条目:
> “恒大·滨江新城项目,优化地基配方,减少水泥用量 1,200 吨(折合碳排放 XXX)”
> “西疆精河牧转定居点光伏供暖系统,替代燃煤 500 吨(牧民巴特尔家羊羔未冻毙)”
> “哈市第一精密刀具厂电弧炉改造,能耗降 15% (老淬火工王铁柱调试成功)”
字迹工整,还带着宋会计个人风格的批注。
就在这时,大厅中央那块最大的主屏幕上,一组鲜红的、巨大的数字猛地跳动定格——首日总成交额突破一亿!
“轰——!”
短暂的寂静后,整个大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掌声!交易员们激动地击掌相庆,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这是历史性的时刻,标志着这个全新的市场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在这片沸腾的喜悦中,宋会计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甚至微微皱了下眉,仿佛那巨大的数字带来的喧嚣打扰了他的清静。他小心翼翼地从账簿下抽出一页单独夹着的、略显陈旧的纸。那纸的材质、墨迹的风格,与他的“手工碳账簿”截然不同,透着一股岁月的沧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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