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未歇,宫道积水如镜,倒映着破碎的檐角与昏黄的灯笼。
苏识缓步走回尚宫局偏殿,肩头湿意未干,指尖却已搭上案头那份《内廷医政整顿章程》副本。
火光一跃,纸角卷曲焦黑。
柳绿瞳孔微缩:“姑姑,这可是您三日三夜拟就的奏本底稿,一旦焚毁,再无凭据。”
“正因有凭据,才必须烧。”苏识声音轻,却像刀刃压在骨头上,“太医令死了?不,他还没死。”
柳绿怔住。
苏识抬眸,眼底无焰,却比烈火更灼人:“皇帝杀的是个替身,对吧?真正的太医令,此刻已在西苑水牢,由影阁亲自看守。”
她顿了顿,提笔落墨,字迹锋利如裁纸刀划开迷雾:
“放出消息——太医令实为被迫认罪,昨夜已被秘密转移至西苑水牢,性命垂危,或将翻供。”
墨迹未干,她吹熄烛火,低语如风:“死人不会说话,但‘将死之人’,才会让幕后之人坐不住。”
柳绿心头一震。她忽然明白了——这不是结案,是布饵。
真正的大鱼,从不会在网收拢时现身,而是在以为网已松懈时,悄然靠近。
两日后,宫中流言四起。
“听说了吗?昨夜有人潜入西苑水牢,险些得手……”
“嘘!那可不是普通刺客,身形鬼魅,手持淬毒短匕,直取太医令咽喉!若非禁军统帅白砚早有埋伏,这口活证就要被灭了嘴!”
“可叹啊,刺客当场咬破藏药齿囊,毒发身亡前还嘶吼了一句——‘你们根本不知道……她才是最初的智后!’”
消息传入尚宫局时,苏识正对着一盏铜楼出神。
闻言,她指尖微顿,茶汤涟漪荡开一圈。
“她?”
不是“他”,不是“主上”,而是“她”。
一个女人。
先皇后?
她缓缓起身,走到暗格前,取出一卷尘封已久的起居注副册。
那是她借整理典籍之便悄悄抄录的,记录着那位早逝皇后的日常行止。
指尖翻页,目光骤凝。
【永昌十年三月十七日,召工部匠首入内廷,议“机关报时楼”构造事。
皇后亲绘齿轮图样,言:“时辰错半刻,百官朝会乱;心术差一度,满盘皆崩。”】
【永昌十年五月初二,批阅各宫膳食单,忽掷笔冷笑:“此人每日摄入苦杏仁粉七分,忍至今岁方显病态,好耐性。”随即命唤御厨。】
【永昌十年六月廿九,夜观星象,独语于窗前:“紫微垣偏移三分,必有异谋。可惜……知者孤矣。”】
苏识呼吸渐沉。
这些话,不该出自一个温婉贤德的皇后之口。
“人心如齿轮,差一度则全盘崩”——这不是诗情画意,是系统思维。
而“知者孤矣”……她听见了共鸣。
那位先皇后,或许也曾看穿这座皇宫的本质: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行走如角色,言行合设定,命运循轨迹。
她不是病娇,不是权欲狂,而是和苏识一样的“观测者”。
甚至更早。
她试图建立秩序——那座从未建成的“机关报时楼”,或许根本不是为了计时,而是象征她想打造一套精密运转的宫廷控制系统。
只是身份暴露,被当成妖妃清算,最终香消玉殒。
而现在,苏识正走在同一条路上。
不同的是,她不再天真地试图修正系统,而是学会利用系统的漏洞,反向操控。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疯子。”苏识低声自语,唇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我只是……第二个活着的。”
她合上起居注,眼神重新冷冽如冰。
既然有人还记得“她”,那就说明,那段历史并未彻底抹去。
而敌人,也仍在暗处窥视。
当夜,她召来柳绿,低声吩咐:“把刺客遗言改了。”
“改什么?”
“他说的不是‘她才是最初的智后’。”苏识执笔蘸墨,在空白审讯录上写下新的供词,“他说的是——‘奉东宫旧属之命行事’。”
柳绿惊愕:“可……并无证据指向东宫!”
“不需要证据。”苏识淡淡道,“只需要一个名字,足够掀起波澜的名字。”
她又取出一枚伪造的青铜鱼符,刻上隐秘纹路,轻轻放入案匣:“再做一份密信往来记录,用十年前东宫旧印模。就说,太医令曾受其暗中资助,只为等待今日翻案。”
柳绿手指微颤:“姑姑,此举一旦败露……”
“所以要做得天衣无缝。”苏识抬眸,目光如刃,“我们不制造真相,我们制造‘合理的怀疑’。”
窗外,雨声渐歇。
黎明将至,宫墙之内,暗潮汹涌。
几刻钟后,一份加急奏报送入萧玦手中。
他展开一看,眉头骤锁。
纸上赫然写着:刺客临死前供认——“奉东宫旧属之命,清除叛徒,守护先主遗志。”
萧玦指节猛然收紧,眼中寒光暴涨。
“东宫……”他低声喃喃,仿佛咀嚼着这两个字背后的血腥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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