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陈友龙因内讧被杀,再加上长沙撤围一事,让石午阳对何腾蛟一时间心灰意冷,却又无能为力。
何腾蛟虽有匡扶明室宏愿,但终究是个读书人,军事上其实就是个外行。
他有时瞻前顾后,进退无据,面对一盘散沙般的各路勋镇人马,在这赤地千里的战乱之地,根本应付不了,甚至也做起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手足相残。
石午阳因为新到的五百军马要形成战力,只得暂时在宝庆府进行休整,看年后的形势再图变。
可清军的行动比想象中的要快很多。
……
1649年(南明永历三年,清顺治六年),才过完元宵节。
正月二十日的湘江畔,江面在晨光下泛着青白的光。
济尔哈朗的大军过江后直抵长沙府宁乡的道林市,一路上连个放哨的明军都没见着。
在一口河塘边,几个摆塘兵缩在草棚里烤火,被清军斥候揪出来时,手里的红薯还没啃完。
“何腾蛟跟马进忠在湘潭?”
济尔哈朗用马鞭抬起一个摆塘兵的下巴,镶着红宝石的扳指刮得那小兵直哆嗦。
“千、千真万确!”
那摆塘兵裤裆湿了一片,
“马总兵的人马就驻在城外十里铺......”
济尔哈朗笑了,露出满口白牙。
他转头对副将道:“传令,大军不进长沙府,让徐总兵随往湘潭,全军换马不换人,破晓前围了湘潭城!”
……
湘潭城南门,天色微亮。
马进忠正蹲在营帐前喝粥,热腾腾的米粥里飘着腊肉丁。
亲兵慌慌张张冲进来时,他手里的粗瓷碗“啪”地摔在地上。
“多少八旗兵?”
“铺天盖地啊!大帅!”
亲兵膝盖发软,
“前锋已经过了姜畲......”
马进忠浓密的络腮胡抖了抖,突然踹翻粥锅:“传令!全军轻装南撤!”
“那何督师......”
“管他娘!”
马进忠已经翻身上马,
“老子的兵不是肉做的?”
……
湘潭县衙大堂里。
何腾蛟正在批阅公文,忽听城外鼓噪声大作。
他推开窗,只见城南腾起漫天烟尘——那是马进忠部逃跑扬起的尘土。
“督师!”
亲兵队长撞开门,铁甲上沾着血,
“清军围城了!城外马总兵的营垒……已经全空了!”
何腾蛟的毛笔掉在《请饷奏折》上,墨汁污了“忠君报国”四个字。
他踉跄着扑到兵器架前,却发现自己连腰刀都拔不利索。
……
一大群清兵涌进来时,何腾蛟正端坐在公案后,官服穿得一丝不苟。
此时此刻,何腾蛟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是大明武英殿大学士,他是太子太保,他是佩挂尚方宝剑号令千军万马的总督,即使沦为阶下囚,人格不能侮辱。
站满大堂的清兵端着樱枪、长矛将何腾蛟紧紧围住。
何腾蛟放声高呼:“我就是何督部,死也该明明白白、干干净净,奴辈不得沾污我!”
“何督师!末将......”
这时徐勇从外面院子走入大堂,拨开枪矛林,走入圈中,单膝跪地,双目泛红,崭新的清军棉甲压得青砖咯吱响,
“请督师以苍生为念。”
何腾蛟1645年任湖广总督时,徐勇曾是他的部属。
堂下何腾蛟的三十多个亲兵随从早就跪了一地,有个年轻侍卫甚至主动解下了何腾蛟的佩剑。
“好,好得很!”
何腾蛟突然笑起来,花白胡子直颤,
“左良玉的旧部,果然一脉相承!”
徐勇脸色发青:“督师......”
“闭嘴!”
何腾蛟抓起砚台砸过去,“本督部宁做大明鬼,不当鞑子奴!”
砚台擦着徐勇的额角飞过,血顺着他的太阳穴流到新领的补服上。
徐勇摸了摸血,突然厉喝:“捆了!”
徐勇的亲兵们一拥而上时,何腾蛟还在骂,唾沫星子溅到徐勇脸上:“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骂声戛然而止——
有人往他嘴里塞了块擦刀布。
衙门外,清军的龙旗已经插上城楼。
几个八旗兵蹲在墙角分食马进忠营里没来得及带走的腊肉,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何腾蛟被抬出来,哄笑着往他身上扔了块骨头。
何腾蛟被捆得像只待宰的猪,横在马背上颠簸。
寒风刮得他老脸生疼,嘴里塞的破布散发着铁锈和汗臭味。
他眯着昏花的眼睛,望着官道两侧熟悉的湘中田野——
上个月石午阳的那封信,就摊在他的案头,被他用砚台压着,嗤之以鼻。
“早知今日......”
何腾蛟此刻悔恨不已,喉咙里发出呜咽,却被马蹄声淹没。
清军大营里。
济尔哈朗的帅帐里烧着炭盆,暖得让人发困。
这位满清亲王正用小刀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到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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