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山”内部。
一间极其宽敞的圆形会议室。墙壁是某种温润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不知名材质,光线均匀且不刺眼,将室内映照得如同静谧的神殿。环形的会议桌由一整块深色的、仿佛内蕴星云的玉石雕琢而成,光滑得能倒映出模糊的人影。室内没有任何可见的照明设备,也没有窗户,绝对的封闭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或者说,令人窒息的掌控感。
先前那个在外部与“荷鲁斯号”对峙的、苍老而沉稳的声音,此刻正在这间密室内回荡,少了些对外交涉时的克制,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属于最终决断者的威严。
“天梁,”那声音唤了一个名字,语调平缓,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向环形桌对面一个静静坐着的身影,“说说吧,你怎么看这次的损失。”
被唤作“天梁”的男子,穿着一身与这严肃场合格格不入的、略显休闲的浅灰色便服。他坐姿放松,双手交叉随意地放在桌面上,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永远不变的温和笑意。
听到问话,他微微前倾身体,态度恭敬,语气却不卑不亢。
“王先生,”天梁开口,声音温和而清晰,“我个人觉得,天机主管确实在这件事上,思虑过重了些。”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但眼神平静,并无替人开脱的意味,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她过于执着于将‘烛龙’彻底掌控在手中,甚至不惜使用‘千面’进行意识替换这等险招,试图从根本上将其转化为公司的私有物。却低估了目标本身的……‘不确定性’与潜在的反噬风险。最终导致总部大陆核心实验室被毁,‘脑库’下层区域暴露并受损,更重要的是……让公司彻底失去了对‘烛龙’样本本体的控制可能。”
他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那丝温和的笑意未减,话锋却随之悄然一转: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哦?”被称作王先生的苍老声音,从会议桌的主位方向传来,听不出喜怒,只是一个简单的疑问音节,却让室内的空气仿佛又凝重了几分。
天梁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这股压力,继续从容地说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乐观”?
“虽然‘须弥山’的提前暴露,确实将其他公司的警惕与敌意激发到了最大,让我们从暗处的棋手,一定程度上变成了明面上的靶子。”
他抬起一只手,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划动着。
“但在其他公司正在将目光注视DYB火星基地的这个微妙时间点,这反而成了我们的一个‘先手’机会。一个可以巧妙地将我们自己,从其他巨头摩擦最激烈的漩涡中心……暂时‘摘’出去的机会。”
他的目光抬起,看向主位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冷静分析与战略谋划的光芒:
“王先生,超光速引擎技术的出现,其意义不言而喻。它已经决定了,未来的战场边界将无限扩大,彻底扩散到整个宇宙深空。继续困守在地球,守着那份早已名存实亡、仅靠互相威慑维持的‘不战之约’,并非明智之举。”
他的语气逐渐变得坚定:
“我们广厦的核心优势,在于资源整合与大规模基建。与其在地球这片早已被瓜分殆尽、规则林立、动辄掣肘的池塘里,与其他几家为了存量争得头破血流,不如借此机会,利用我们刚刚获取的技术图纸,在原型机完成后,将公司的主体力量、科研核心,逐步、有序地搬迁至我们早已暗中勘探、并初步建设的其他资源星域。”
他描绘着一幅宏大的蓝图:
“那里,将是属于我们的真正新世界。我们可以凭借‘须弥山’的绝对防御力,以及超光速引擎带来的战略机动性,远离初期最混乱、最残酷的巨头绞杀战场。一边默默积蓄力量,消化技术,扩张我们的星际版图;一边静观其变,等待地球及其周边星域的战火,将其他几家的力量消耗、牵扯到极致。”
天梁的嘴角,那抹温和的笑意终于抑制不住底下深藏的冰冷算计:
“届时,等到战争进入中后期,各方疲敝,底牌尽出之时……我们再选择最合适的时机,以全新的姿态,携积累已久的力量,重新介入战局。是充当决定天平的最后砝码,还是……坐收渔翁之利,选择权,将完全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他微微躬身,做出总结的姿态:
“以上,是我基于当前局势与未来趋势的一些浅见。主动退一步,避其锋芒,积蓄力量,以待天时。错过这种利用‘意外’顺势转型、跳出泥潭的战略机遇,反而才是最可惜的。”
他最后轻声补充了一句,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醒:
“毕竟,在各大公司都对‘龙骸’所代表的高维科技,有了突破性进展的当下……暂时的退避,不代表懦弱,而是为了最终……通吃的一切。”
圆形会议室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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