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的雨来得碎,像被筛子筛过的米,斜斜地织着,把丹房的窗纸打湿了大半。纸面上晕开一片片浅灰的水痕,透着院外竹丛的绿,朦胧得像幅浸了水的水墨画。玄元坐在新换的软蒲团上,米白色的粗布沾着淡淡的艾草香,尾椎骨陷在绵柔的垫子里,连带着神念都跟着松快。黄庭里的金珠已稳得像颗恒星,光不再忽明忽暗,只一圈圈地漾着暖,把气海照得透亮,连最边缘的气脉壁都泛着淡淡的金。
“大道已得其半了。”尹喜的声音从药案那边传来,他正把切好的茯苓片往竹匾里摆,白生生的薄片被雨雾润得发亮,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湿痕。竹匾放在靠窗的案上,雨丝偶尔飘进来,落在茯苓片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像撒了把碎银。“就像盖房子,承重墙已立起来,剩下的,是慢慢添砖、铺瓦,让它结实、耐久。”他拿起片茯苓,对着窗纸透进来的天光看,纹理细密得像气脉里的通路,纵横交错,却条条相通,“这时候最要守的,是‘一意绵绵’,神念不能散,像串珠子,得用根线从头串到尾,不能断。”
玄元依言试着将神念凝得更细。他想象着自己手里有根丝线,正一圈圈缠在金珠上,松了就紧一紧,紧了就松一松,让那层神念的茧始终贴着金珠的光,不即不离。可积习难改,刚缠了没几圈,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个念头——前日采的雨前茶还晾在檐下,不知被这雨打湿了没有?就这一闪念的功夫,神念的茧“啪”地松了道缝,金珠的光立刻颤了颤,像受惊的鱼往气海深处钻了钻。
“杂念来了,别慌。”尹喜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把竹制的小刷子,正轻轻扫着茯苓片上的绒毛,“你越想撵它,它越缠着你。就像地里的草,你使劲拔,根反倒扎得更深。”他放下刷子,从案上的陶罐里抓了把炒过的南瓜子,塞进玄元手里,“剥着,别用劲,让指尖跟着壳的纹路走。”
南瓜子的壳带着温热的焦香,玄元捏着瓜子,指甲顺着壳的缝隙轻轻掐,“啪”地裂开道小口,果仁的清香漫出来。他试着把神念从“撵杂念”上移开,像尹喜说的那样,只把跑远的神念轻轻拉回黄庭,像把啃完麦苗的羊牵回圈里。第一次牵,神念刚碰到金珠,又被“铁马该上油了”的念头勾走;第二次牵,指尖的南瓜子仁掉在蒲团上,神念跟着往下看,金珠的光又晃了晃;直到第五次,他才把神念稳稳落在金珠上,光渐渐稳了些,像被哄睡的婴孩。
雨还在下,打在院外的芭蕉叶上,“沙沙”声混着檐角铁马的“叮咚”,倒成了最好的安神曲。玄元一边剥瓜子,一边牵神念,不知不觉间,手里的瓜子壳堆成了小丘,黄庭里的金珠也转得匀了,光不再像先前那样烈,却透着股绵劲,像被揉了千百遍的棉线,看着软,实则韧得很。
“这就对了。”尹喜端来壶新沏的雨前茶,茶汤碧得像雨后的竹色,浮着两片舒展的茶叶,“‘一意绵绵’不是绷着劲,是像这茶,水慢慢泡,味才慢慢出。你看这茶叶,刚泡时浮在上面,折腾得欢,泡透了,反倒沉在底下,安安稳稳的。”
玄元端起茶杯,热气拂过鼻尖,混着雨雾的湿,竟让神念更清了些。他试着让神念像茶汤裹着茶叶那样,轻轻裹着金珠,不追,不赶,只跟着光的流转慢慢走。金珠过尾闾时,神念就贴着脊椎的弧度弯一弯;过夹脊时,神念就顺着气脉的纹路松一松;到明堂时,神念就像舌尖抵着上颚那样,稳稳托着,不让光往鼻窍飘。那些闯三关时留下的旧伤处,被这样的神念一裹,竟传来淡淡的暖,像晒过太阳的被褥,熨帖得很。
雨停时,日头忽然从云里钻出来,金灿灿的光穿过窗纸的水痕,落在茯苓片上,亮得像撒了层粉。玄元低头看,手里的南瓜子仁已攒了小半把,而神念竟稳稳守了半个时辰,金珠的光在气脉里流转,像条首尾相接的金河,连带着皮肤都泛着层淡淡的润光,摸上去像浸过温泉的玉。
“这就是‘永存不散’的意思。”尹喜拿起片被阳光晒得半干的茯苓,对着光看,边缘已微微卷了,“不是攥着不放,是像守着灶膛里的火,不用猛添柴,只要护着那点火星,风再大,它也灭不了,还能慢慢燃起来,把整个灶膛都烘暖。”他指着玄元的手腕,那里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你看,气脉通了,神念稳了,气色自然就出来了。先前你闯关时,手腕总泛着青,像被寒气裹着,如今这粉润,才是养出来的样子。”
玄元摸了摸手腕,果然暖得很,连指尖的月牙都比先前清晰了。他想起去年冬天,为了冲玉枕关,他把自己关在丹房里三天三夜,神念绷得像拉满的弓,最后晕过去时,手腕凉得像冰,尹喜用姜片给他擦了半夜,才把那股寒气搓散。如今想来,那时的“劲”用得太猛,倒像把双刃剑,伤了关隘,也耗了自己。
尹喜端来碗莲子羹,冰糖熬得溶在汤里,甜香混着药香漫开来,碗边还放着两朵刚摘的茉莉,白得像雪。“你看这莲子,埋在泥里时悄无声息,黑黢黢的,谁也看不出它能长出新叶。等它发了芽,往上长时,根却在底下慢慢扎,一点一点,从不断。”他舀了勺羹,递到玄元嘴边,“修道也一样,到了这步,拼的不是闯劲,是韧劲,是那点绵绵不绝的意。就像这莲子羹,得小火慢慢熬,急了就糊,淡了就寡,火候到了,甜才润得进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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