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风裹着潮湿的土腥味,扑在函谷关的青石板路上。尹喜站在南城墙的箭楼里,指尖抚过箭窗的青铜棱,那里还留着前几日观测时的温度。天际那条模糊的星带——"天江星"的位置,往日只有四颗黯淡的小星,像被遗忘在天河里的石子,今夜却从中亮起一颗大星,银白的光芒像块被水擦亮的羊脂玉,在紫气中微微颤动,连周围的星尘都被染成了淡青色。
按《夏小正》里"天江四星在尾北,形状弯弯曲似江"的唱词,这组星官本是天河在人间的投影,主司水脉流转。此刻大星骤显,光芒直逼北斗,分明是天地要借水势行事的征兆。尹喜想起《甘石星经·天江秘注》里的话:"天江隐则水滞,天江显则水决",心口忽然像被雨水浸过,泛起清透的凉意。
"关令,观星台的小吏来报,天江星的光芒比昨夜亮了三倍,星轨都变宽了!"张诚踩着积水跑上箭楼,皂靴溅起的水花打在甲胄上,那些用锡线镶的星纹里积满了水渍,晃动时像流动的银河。他手里攥着块湿透的麻布,是刚从观星台擦过星图的,"老人们说,天江动,必有大水,西市的排水渠本就淤塞,要不要先让人挖开闸门,别淹了粮铺?"
尹喜的目光掠过关城的低洼处——西市的排水渠上还漂着前几日倒的药渣,墨绿色的浮沫像层腐烂的苔藓;北关的涝池积着半池黑水,岸边的芦苇都发了黄;隔离区旧址的泥地上,石灰线被踩得模糊,霉斑从裂缝里钻出来,像块块没洗干净的污渍。他忽然屈指在箭楼的木柱上叩击,节奏竟与《夏小正》的调子相合:"天江四星......弯似江......"
"不用堵,要疏。"尹喜收回目光,指尖在栏杆上划出水流的轨迹,从西南到东北,恰好与天江星的星轨重合,"让关卒们把所有排水沟的闸门都打开,西市那段淤塞的渠底,用撬棍撬开石板,按天江星的走向拓宽三尺。告诉他们,不是要防着水来,是要引着水走,让水顺着星象的路子,把该带走的都带走。"
张诚虽有些疑惑,却还是领命而去。甲胄碰撞的脆响混着雨声的前奏,在箭楼里荡开。尹喜重新望向天江星,那颗大星的光芒里似有水流淌,连带着另外四颗小星都亮了些,像被唤醒的鱼群,在天河里摆尾。他忽然想起老子说的"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原来这水的"不争",恰是最有力的涤荡——它从不去抢着清理什么,只是顺着该走的路,把污浊悄悄带离。
话音未落,天边忽然滚过一声闷雷,像巨斧劈开了云层。豆大的雨点"噼啪"砸在箭楼的瓦上,起初是稀疏的几点,在青瓦上砸出深色的圆斑,转眼间就连成了线,像天江星的银芒断了线,倾盆而下。尹喜推开箭楼的窗,雨水带着股清冽的气息涌进来,扑在脸上凉丝丝的,冲刷着窗台上残留的药渣——那是前日医工配药时不小心撒的,此刻被雨水泡软,顺着窗棂的纹路蜿蜒而下,像条微型的河,将那股盘踞多日的苦涩味冲得干干净净。
"您看这雨!"张诚去而复返,浑身已被淋湿,头发贴在额上,眼里却闪着光。他指着西市的方向,雨水在青石板路上汇集成溪,顺着新疏通的沟渠流淌,那沟渠的走向果然与天江星的星轨重合——从西南的涝池出发,像条银蛇蜿蜒向东,绕过北关的粮仓时打了个弯,恰如天江星与"杵星"交汇的弧度,最终汇入关外的大河,像条铺在地上的银河,波光粼粼。
雨下了整整一日,到次日辰时仍没有停歇的意思。尹喜披上蓑衣,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走向西市。往日泛着腥臭的排水渠,此刻正奔涌着浑浊的雨水,流速比昨日快了许多。渠底的淤泥被卷成漩涡,腐烂的菜叶、药渣、甚至还有几片隔离区用过的麻布,都被水流裹挟着向前,露出底下青黑色的渠石,像被剥去了层脏皮,露出干净的筋骨。
几个孩童举着木盆在渠边玩耍,他们的裤脚卷到膝盖,赤着脚踩在水洼里,笑声比雨声还亮。一个梳着总角的孩子将木盆放进渠里,盆里盛着的雨水清亮见底,映出天江星淡淡的影子——虽在白日,那颗大星的光芒仍未完全隐去,像枚银币沉在水底。"关令叔叔!"孩子见了尹喜,举着木盆喊道,"这水会发光呢!"
尹喜蹲下身,看着木盆里的星影,忽然明白这雨为何如此不同。寻常的雨是落下来的,而这场雨,更像是从天上"流"下来的,带着天江星的灵性,连落在盆里的水,都藏着星的影子。他伸手接了些雨水,水在掌心聚成小小的窝,凉丝丝的,却不刺骨,反而有种温润的力量,像在安抚人心。
"关令,您看这儿!"老医工的声音从隔离区旧址传来。他正蹲在泥泞里,手里拿着根树枝,拨开表层的湿泥,底下的黄土竟泛着湿润的光泽,原本密密麻麻的霉斑早已不见踪影,连最难除的黑霉根都被泡烂了。"昨日我来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冲鼻的霉味,现在只剩土腥味了,这雨真能治病!"他抓起一把湿土,土粒在指间簌簌落下,混着雨水的清凉,"《甘石星经·水占》里说'天雨如洗,秽气自消',以前总当是比喻,现在才算见了真章——这雨哪是水啊,是天江星撒下来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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