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余寒裹着潮气漫过函谷关的西市,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灰蒙蒙的天,像块被打湿的铜镜。尹喜站在"天街星"对应的商道入口,望着眼前紧闭的市门——门板上刚贴的封条还带着墨香,朱砂画的北斗七星在潮气里晕开,与观星台测得的"天街星"轨迹隐隐相合。按《夏小正》"天街二星当门立,黄赤道旁相直入",这商道本是关内最热闹的去处,此刻却静得能听见屋檐滴水的声响,倒应了《甘石星经·疾星篇》"疾星犯天街,路静人稀"的占语。
"关令,李忠家的小子又吐了,"张诚捧着药箱从巷子里走出,皂靴踩过水洼溅起细碎的泥点,"郎中说脉象像风寒,却比风寒躁烈,刚退下去的烧又起来了,手脚还发着凉。"他掀开药箱一角,露出里面的银针,针尾的星纹在阴雨天里泛着暗哑的光,"这病邪性得很,上午西市的王货郎也倒了,症状一模一样。"
尹喜的目光掠过巷口的排水渠,渠水泛着墨绿色,水面漂着层泡沫,与昨日井里的异象如出一辙。他蹲下身,指尖沾了点渠水,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带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这气息与粮仓的霉味、井水的异臭,原是同源。"李忠家在西市哪个位置?"
"就在渠边第三户,"张诚指着巷内,"王货郎的铺子也挨着渠,前几日还说渠水漫过门槛,潮气都渗进货箱了。"
尹喜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巷子两侧的房屋都矮矮的,屋檐压得很低,阳光很难照进来。墙根的青苔长得疯长,连木门的缝隙里都钻出绿色的霉丝,像谁在木头里种了草。走到李忠家门口,正听见里面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夹杂着妇人的啜泣,让人心里发沉。
李忠迎出来时,眼眶通红,发髻散乱。"关令,您可来了,"他声音发颤,抓着尹喜的衣袖不放,"小虎子刚喝了药就吐了,郎中说从没见过这种病,又像风寒,又像中了邪......"
尹喜走进内屋,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里混着酸腐的气息。孩子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泛着青,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尹喜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指尖发麻,再摸脉门,脉象浮而躁,像受惊的兔子在乱蹦。
"除了吐泻发烧,还有别的症状吗?"
"昨儿还喊头疼,说看东西发花,"李忠的妻子抹着泪,"今早起来,身上还起了些小红疹子,像被蚊子叮过,却不疼不痒。"
尹喜掀开孩子的衣襟,果然见后背有几片淡红色的斑疹,压下去会褪色,松开又恢复原状,像浮在皮肤表面的云影。他忽然想起《甘石星经·疹星篇》"疹星如粟,随疾星而动",难道连皮肤上的疹子,都与星象有关?
走出李忠家,尹喜又去了王货郎的铺子。货郎躺在柜台后的小床上,比起小虎子更显虚弱,说话都有气无力。他的铺子果然挨着排水渠,后墙根的地面还留着水浸的痕迹,墙角堆着的几捆丝绸,边缘已发了霉,绿茸茸的霉斑像青苔爬在锦缎上。
"前几日下雨,渠水漫上来,"王货郎喘着气说,"我怕丝绸受潮,就把它们往高处挪了挪,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说不定就是那时沾了什么不干净的......"
尹喜仔细查看那些发霉的丝绸,霉斑的形状竟与观星台上"疾星"的刻痕有几分相似——都是细碎的点状,聚成一片时像团星云。他忽然明白张诚说的"邪性"是什么意思了:这病既像风寒(外感),又像霉毒(内侵),倒像是天地间的浊气借着星象的势头,钻进了人的身子。
回到关署,尹喜立刻让人找来西市的舆图,在上面标注出患病者的居所。画完最后一笔,他发现所有标记都沿着排水渠分布,像条绿色的蛇趴在图上。而这条渠的走向,恰好与天幕上"天街星"西侧的暗河(星官名)星轨重合。《甘石星经·暗河篇》"暗河动则水浊,主疫气流行",原来地上的渠,竟是天上暗河的影子。
"张诚,"尹喜指着舆图,"你看这些患病的人家,都在低洼处,潮气重,又挨着水渠。"他想起《夏小正》"低洼聚湿,湿生腐,腐生疫","传令下去,让西市所有住在低洼处的百姓,暂时搬到关署后院的空房,那里地势高,通风好。"
"那西市......"
"继续关闭三日,"尹喜的目光落在舆图上的排水渠,"另外,让人彻底疏通水渠,把渠底的淤泥清干净,再撒上石灰。"他顿了顿,补充道,"清淤的位置,按'暗河'星轨的走向来,重点清理与'疾星'对应的河段。"
张诚虽有些不解,却还是依令而行。尹喜则再次登上观星台,望筒对准"天街星"与"疾星"的方向。暮色中,疾星的光芒比昨日更亮了些,像颗烧红的火星,正一点点往天街星的位置挪。而暗河的星轨上,几颗小星忽明忽暗,像渠水里起伏的泡沫。
他翻开《甘石星经·合占篇》,其中一页写着:"疾星犯天街,疫从西来;暗河贯天街,水腐人病。"旁边还有行小字注脚:"地之低洼,应天之暗河;地之湿腐,感天之疾星。"原来古人早已知晓,星象与地脉、疫病的关联——天上的疾星与暗河一动,地上的低洼湿地就成了疫气滋生的温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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