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合上药箱的铜扣时,指尖在锁鼻上停了半瞬。她刚从宫门出来,马车轮子碾过青石接缝的震动顺着脊背传上来。半刻前太后那盏茶还在胃里,温吞地压着,不散。
她没喝完。
三钱朱砂沉在杯底,像一层细沙贴着瓷釉。她只抿了一口,舌尖便尝出当归与黄芪的甘苦,而那丝微涩的金属味,是常年处理毒物的人才辨得出来的痕迹。她当时只是笑了笑,说:“这茶补气,却耗神。”然后放下杯子,不动声色。
太后坐在帘后,手搭在扶手上,指甲修剪得极短,指节泛白。她问:“你能看出里面有什么?”
“当归、黄芪,还有朱砂。”苏婉答得平稳,“朱砂本可安神,但用量过重,反扰心脉。长期饮之,人会倦怠嗜睡,反应迟钝,像是病久了的模样。”
帘后的女人没动,也没否认。过了片刻,她轻笑一声:“哀家果然没看错人。”
苏婉垂眼。她知道这不是夸奖,是试探的延续。太后的病历是她亲自整理的,每月两诊,从无差池。可今日突然召见,不说脉案,不提药方,只摆一盏茶,就为了考她一口滋味——背后必有文章。
“你不怕?”太后问。
“怕什么?”苏婉抬眼,“若是毒,我自会察觉;若不是,更无需惧。医者眼中,药毒本是一物,只看如何用。”
这话落下,帘内安静了一息。随即,太后伸手掀开珠帘,露出半张脸。她面色苍白,眼下青影明显,可眼神清亮,毫无病态。
“你知道曹瑾的事?”她忽然道。
苏婉一顿。这事尚未公开,宫中只传他“失职下狱”,连定罪都未宣布。太后能直呼其名,已是逾矩。
“听说了些。”她答,“说是私养兵马,图谋不轨。”
“他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大的事。”太后盯着她,“他在宫外有据点,宫里也有人替他递消息。调度令能盖上兵部印,你说,是谁给的权柄?”
苏婉没接话。她在等。
“他背后,还有人。”太后终于吐出这句话,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一个比平西王更不愿看到你们李家坐稳的人。”
苏婉心头一紧。
她没料到太后会说得如此直白。更没想到,对方竟将矛头指向了更深的地方——不是藩王,不是宦官,而是那个至今未曾露面的影子。
“您为何告诉我这些?”她问。
“因为你不像你丈夫那样锋芒毕露。”太后缓缓靠回椅背,“也不像你女儿,一心只想查账破案。你是治病的人,看得见表象下的根结。而且……”她顿了顿,“你不会急着动手。”
苏婉明白她的意思。李震一旦掌握确证,必会雷霆出击。李瑶拿到线索,立刻就能织网追查。可她不同。她总是先观察,再判断,最后才干预。这种节奏,适合藏在暗处的人做交易。
“您想让我做什么?”她问。
“什么都不用做。”太后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看清这盘棋。曹瑾不过是颗弃子,早晚要被推出去挡刀。可执棋的人还在幕后,等着看你们怎么走下一步。”
苏婉沉默片刻,忽然道:“太后可知,您今日的药里,多了三钱朱砂?”
帘内女人瞳孔微缩。
“不是我加的。”苏婉继续说,“但我能查出来是谁换的方子,也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您所谓的‘久病体虚’,其实是被人慢慢拖垮的。”
她语气依旧平和,像是在讨论一个普通病例。
“我不揭发,是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看着太后,“就像您今天跟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伸张正义,而是想找一个能听懂话外音的人。”
太后久久未语。良久,她嘴角牵起一丝笑意:“你果然聪明。”
“我也很谨慎。”苏婉起身,“所以不会轻易站队。若您真想留条后路,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活到能说出全部真相那天。”
她说完,提起药箱,行了一礼。
“臣妇回去后,会重新核对您的用药记录。若有偏差,自会调整。”
太后没拦她,只在她转身时轻声道:“李夫人,日后常来坐坐。”
苏婉脚步未停。
马车驶出宫巷,转入洛阳东街。天光尚亮,街市喧闹,挑担的小贩吆喝着穿行于车马之间。她坐在车厢内,手指轻轻摩挲药箱边缘的铜角。
她没带笔墨,也没写半个字。但她记得太后说话时的每一个停顿,每一处语气的变化。尤其是提到“那个人”的时候,右手无意识地抚过腕上的玉镯——那是雍灵帝生母遗留之物,向来不离身。
她闭了闭眼。
朱砂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控人的。太后明知有毒却不揭破,说明她需要这种“虚弱”的状态自保。而她选择在这个时候拉她入局,意味着局势已经逼近某个临界点。
车轮碾过一处凹陷,药箱微微晃动。她伸手按住,指尖触到箱底一道细微的凸起——那是乾坤万象匣留下的印记,只有她知道如何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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