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遥控器时,手指碰到块黏糊糊的东西。借着电视光一看,是块没化的冰糖,透明的,沾着点灰,像从哪个老糖罐里掏出来的。这屋里没人吃冰糖,姐姐说太甜,姐夫有糖尿病,我更不爱吃——除了我奶奶,她总把冰糖揣在兜里,说含着润嗓子,走的时候衣兜里还揣着半块,化得黏糊糊的。
按下电源键的瞬间,老电影的画面突然卡住了。定格的藤椅旁边,多了个模糊的人影,正往茶杯里倒东西,动作慢悠悠的,像怕烫着。我盯着那画面看,突然发现藤椅的花纹,和姐姐家客房里的那把一模一样,连扶手上掉的漆都在同一个位置,像块没长好的疤。
"你是谁?"我对着屏幕说,声音抖得像风吹过树叶。
屏幕突然黑了,反射出我身后的景象——沙发上坐着个人,背对着我,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后脑勺上别着个银发簪,是我奶奶生前戴的那支,玛瑙珠子在光线下泛着红,去年整理遗物时明明收进了木盒,锁在老家的衣柜里。
我猛地回头,沙发上空空的。可刚才那人坐过的地方,陷下去个坑,还留着点白头发,细得像棉线,凑到鼻子前闻,有股淡淡的肥皂味,是奶奶总用的那种上海药皂。
厨房的水龙头突然自己开了。
水声"哗哗"的,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像有人在哭。我抄起门口的扫把,一步步挪过去,心脏撞得肋骨生疼,每走一步,木地板就"吱呀"响一声,像在数着我的脚步。厨房的灯没开,只有客厅的余光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有人举着刀,刀刃闪着光。
水龙头确实开着,水流正往池子里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下午没洗的碗。池子里漂着个东西,白白的,是块冰糖,正在水里慢慢化,甜腥味顺着空气飘过来,腻得让人发晕。我伸手去关,手指刚碰到金属开关,就感觉有人在旁边喘气。热乎乎的,带着股薄荷糖味——奶奶生前总含薄荷糖,说能醒神,走的那天嘴里还含着一块,化了一半。
我侧过脸,厨房的窗户映出两个人影,一个是我,另一个矮矮的,正踮着脚看我,嘴角咧着笑,露出没牙的牙床,舌尖舔了舔嘴唇,像在尝什么甜头。窗外的月光正好照在她脸上,我看见她的眼睛浑浊得像蒙着层白雾,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点黑灰,是老家灶台的烟灰。
"奶?"我手里的扫把"哐当"掉在地上,木柄撞出个豁口。
影子突然不见了。窗外的月光孤零零地照进来,池子里的冰糖还在化,水变得黏糊糊的,像掺了胶水。我这才发现,水池边缘沾着些灰黑色的粉末,是老式香的灰,奶奶以前总在佛龛前烧的那种,捻一点在手里,会凉得刺骨。
回到客厅时,电视又亮了。
老电影还在演,只是画面里的藤椅空了,茶杯倒在地上,茶水在青砖地上流,像道细细的血。我盯着屏幕看,突然发现背景里的收音机,和客房床头柜上的那台一模一样,红色的外壳,右上角掉了块漆,摆在相框旁边——相框里是姐姐和姐夫的婚纱照,昨天还好好的,现在照片上多了个老太太,坐在他们中间,手里攥着块冰糖,正往姐夫嘴里塞。
客房的门"吱呀"开了道缝。
我握紧扫把走过去,门缝里透出点光,不是电灯,是暖黄色的,像蜡烛。里面传来"沙沙"声,像有人在翻报纸,和我小时候听奶奶翻报的声音一模一样,纸张划过手指的"窸窣"声里,还混着冰糖在嘴里融化的"滋滋"声。
推开门的瞬间,光突然灭了,一股浓烈的樟脑味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客房的藤椅上,放着件蓝布衫,是奶奶的样式,袖口磨得发亮,领口处别着个假领,浆得硬挺挺的,和她走那天穿的一模一样。旁边的床头柜上,收音机开着,还在唱戏,调子和电视里的一模一样,唱到"夫妻双双把家还"时,突然卡壳了,反复重复着"双双把家还",像个破锣在敲。
相框倒在地上,玻璃碎了,照片上的老太太不见了,只剩下姐姐和姐夫,表情却变了,嘴角咧得很大,笑得像哭,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镜头外面,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最吓人的是床底下,露出半截银发簪,玛瑙珠子在月光下泛着红,和我刚才在屏幕上看到的一模一样。我伸手去够,指尖刚碰到簪子,就感觉有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冰凉的,指节硌得人生疼,指甲缝里嵌着黑灰,蹭在我的皮肤上,像块烙铁。
"娟娟,陪我看会儿嘛。"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带着点撒娇的调子,是奶奶哄我小时候的语气,"就看一集,看完给你冰糖吃。"
我猛地抽回手,簪子"当啷"掉在地上。床底下空荡荡的,只有团灰黑色的影子,像堆没烧完的纸。跑出客房时,电视突然开始换台,"哗哗哗"的,快得像有人在疯狂按遥控器,屏幕的光在墙上晃,照得家具的影子都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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