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院检查那天,我几乎是被母亲架着走的。抽血时,护士的针头刚碰到皮肤,我就看见血顺着针管往上爬,在玻璃管里慢慢变成蓝白色,像那只扎染蝴蝶的颜色。做CT时,机器转动的"嗡嗡"声里混着女人的笑声,细细的,尖尖的,像是从耳机里钻进来,又像是从骨髓里冒出来。
所有检查结果都正常。穿白大褂的医生摸着下巴,说可能是肠易激综合征,开了些助消化的药。我拿着报告单走出医院,正午的阳光刺眼,可后背却像背着块冰,凉得发疼。路过花坛时,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蹲在那里拔杂草,背影佝偻着,银镯子在手腕上晃悠,和大理扎染摊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拉着母亲绕开走,听见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蝴蝶忘拿了......"
当天下午,母亲就带着朵朵去了李大仙家。大仙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门口挂着两串红辣椒,门帘是块褪色的蓝印花布,上面绣着密密麻麻的蝴蝶,跟我买的那个一模一样。我在家等着,肚子疼得更厉害了,蜷在沙发上,感觉有只冰凉的手在肚子里搅动,每动一下,就有无数根针在扎。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咔哒"响了。母亲扶着朵朵进来,孩子的小脸白得像纸,眼睛却恢复了往日的清亮,只是看见我手里的水杯时,突然往母亲身后躲。"快!把这个喝了!"母亲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水,里面漂着些香灰,碗沿还沾着点朱砂,"大仙说这是'送魂水',那东西附在蝴蝶上,跟着你从大理回来了。"
我捏着鼻子灌下去,苦涩的味道刚到喉咙,肚子疼突然就停了,像有人关掉了开关。额头的烫意也退了,胸口那块压了一天的石头消失了,呼吸变得顺畅。"大仙说朵朵是被它吓着了,"母亲把桃核重新系在朵朵脖子上,银镯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刚才在大仙家,这孩子突然翻着白眼说'蝴蝶饿了要喝血',还伸手去抓香案上的刀子,把我魂都吓飞了。"
朵朵抱着我的脖子,小手指着厨房的垃圾桶:"妈妈,蝴蝶死了。"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那只扎染蝴蝶被揉成一团扔在里面,蓝白相间的布料变成了灰黑色,像被火烧过,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黏糊糊的,像是干涸的血。
晚上吃饭时,朵朵终于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说幼儿园的小朋友抢她的橡皮,说老师奖励了小红花。吃到一半,她突然指着门口笑:"外婆,那个阿姨走了。"母亲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银镯子撞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别乱说话。"
"真的!"朵朵夹起块排骨举得高高的,"她穿蓝布衫,头发好长好长,拖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个破蝴蝶,说下次带更多蝴蝶来,跟我们做游戏。"
我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只巨大的蝴蝶,翅膀张开着,正缓缓扇动,边缘的银线在光里闪着冷光。
现在那只扎染蝴蝶早就被我用报纸包了三层,扔进了小区外的分类垃圾桶。可每个下雨的夜晚,我总能听见窗帘后面有翅膀扇动的声音,细细的,像大理古城的雨声,又像有人在用指甲刮玻璃。有次我半夜起来看朵朵,发现她枕头底下放着块蓝白色的碎布,是从那只蝴蝶上撕下来的,上面还绣着半只眼睛,黑丝线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瞳孔里似乎有东西在动。
前几天整理行李箱,在夹层里摸到个硬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颗靛蓝色的纽扣,圆润饱满,和大理老太太蓝布衫上的一模一样。纽扣背面刻着个小小的"蝶"字,用指甲抠了抠,掉下来一层粉末,凑近闻,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混着大理巷子里的霉味。
母亲那天来送饺子,看见纽扣突然变了脸色,银镯子"哐当"掉在地上。她捡镯子时,我发现她手腕内侧有块淡蓝色的印记,形状像只蝴蝶。"那老太太......是不是右眼下面有颗痣?"母亲的声音发颤,指尖抖得厉害,"三十年前,你爸刚走那会儿,我带着你去过大理,也遇到个卖扎染的,跟你说的一模一样。她当时给了我块蝴蝶布,说能让你爸'跟着回来'......"
我突然想起朵朵说过的话,想起蝴蝶翅膀上的人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母亲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说她当年真的把布带回来了,说那半年总觉得你爸就在屋里,说后来布上长出了眼睛,她吓得连夜烧了,可手上的蝴蝶印再也没褪去过。
朵朵最近又开始说胡话了。昨天她指着墙上的婚纱照,突然说:"妈妈,照片里有好多小蝴蝶。"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照片上的我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一脸幸福,可仔细看,婚纱的蕾丝花边里,确实藏着无数只蓝白色的小蝴蝶,每只翅膀上都有张模糊的人脸,像极了我自己,也像极了那个大理的老太太。
刚才整理衣柜,发现那件在大理买的白衬衫上,不知何时落了无数个蓝白色的小点,密密麻麻的,像蝴蝶的卵。而衬衫的领口处,别着颗靛蓝色的纽扣,背面的"蝶"字被磨得发亮,仿佛被人反复摸过。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窗帘后面传来"沙沙"的声音,这次格外清晰,像有什么东西正从缝隙里钻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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