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大帐之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巨大的黄铜火盆中,上好的松脂块静静燃烧,散发出清冽而略带辛辣的香气,青白色的烟雾袅袅上升,在帐顶繁复狰狞的狼图腾刺绣下凝成一层淡淡的、不断变幻形状的薄雾。
帐内中央铺着完整的、威猛的白虎皮地毯,可汗巴特尔如山岳般端坐于上首的白熊皮宝座之上,灰蓝色的眼眸似闭非闭,深邃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他那骨节分明、布满老茧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富韵律地敲击着扶手旁那柄镶嵌着金箔人头骨的狼头权杖,发出“笃……笃……笃……”的沉闷声响。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跳间隙,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掌控着整个大帐的节奏。
巴图王子按刀侍立在可汗宝座之侧,身形挺拔如松,银甲在跳动的火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他那双浅褐色的、如同融化了阳光的琥珀般的瞳孔,此刻却冰冷如极地寒冰,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一刻不停地锁定着瘫跪在下方的乌兰,以及帐内每一个可能异动之人,周身散发着凛冽的、一触即发的杀气。
几位核心的鹰派长老分坐两侧,面色沉肃如水,眼神锐利如鹰,他们的沉默本身就如同一道道无形的墙壁,将中央区域彻底孤立出来。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乌兰长老,则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瘫跪在冰凉的白虎皮地毯上,面如死灰,紫金色的华丽袍服凌乱不堪,脖颈间那道被巴图刀锋划出的血痕已然凝固,呈现出暗红的痂疤,更添几分狼狈与绝望。他在可汗的威压、巴图的杀意与周围冰冷的目光中瑟瑟发抖,冷汗早已浸透内衫。
沈清歌端坐在乌兰对面的一张铺着狼皮的矮几后,姿态沉静。她亲手执起一柄錾刻着繁复云纹的银壶,将滚烫的、混合着浓醇奶香与茶香的酥油茶,平稳地注入一只镶着绿松石的木碗中,乳黄色的茶汤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诱人的、泛着金色油光的厚厚奶皮。
她并未立刻言语,而是将这碗代表着北疆待客最高礼节、却也可能是断头饭的酥油茶,轻轻推到乌兰面前的矮几上。
几乎就在木碗落定的瞬间——
一个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与不容置疑份量的声音,从沈清歌侧后方响起。是萧澈。
他依旧倚坐在一张铺着厚毡的胡床上,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他并未看向乌兰,而是目光微垂,仿佛在审视着自己修长却苍白的手指,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在陈述既定事实般的平静:
“乌兰长老,你与赵德海通商已有三年又七个月。首批铁器三百斤,盐引五十张,换战马八十匹。去岁雪灾,你以高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向他购入了掺杂了三分陈米、一分沙土的救命粮,致使部族三百余户冻饿而死,而你从中获利,在通州暗置宅院两处,田庄一座。”
萧澈的语速平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账目,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剥开乌兰层层伪装的皮肉,露出血淋淋的内核。
“你长子乌恩其,去年秋狩坠马‘意外’身亡,实则是因他发现了你与赵德海心腹私下交易毒盐的证据,被你亲手灌下哑药,推下鹰愁涧灭口。你幼女其其格,如今正在赵德海通州别院中‘做客’,名为学习中原礼仪,实为……人质。”
“哐当!”乌兰身体剧震,手肘猛地撞翻了矮几上的酥油茶碗,滚烫的茶汤泼洒在名贵的白虎皮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猛地抬起头,瞳孔收缩到了极致,用见了鬼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萧澈,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秘密!这些他埋藏最深、以为绝无第三人知晓的肮脏秘密!这个重伤的中原男子是如何得知的?!如此详尽!如此精准!仿佛亲眼所见!
萧澈终于缓缓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两口冰封的寒潭,淡漠地扫过乌兰惊恐欲绝的脸:“死罪?对你而言,死,或许是种解脱。但你那些藏在通州的产业,你那被充作人质的幼女……以及,乌恩其的尸骨,总需要有人照料和……正名。”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比任何酷刑威胁都更有效力!它们精准地戳中了乌兰心中最恐惧、最脆弱、也最后一丝残留着人性软肋的地方!不仅点明了他个人的末日,更将他身后的一切都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乌兰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与恐惧。
就在这时,沈清歌开口了。她的声音清冷而平稳,接过了萧澈的话锋:
“乌兰长老,”她的指尖在铺开的狼皮地图上轻轻一点,落在一处险要的峡谷标记上,“死路,或许还有一条岔道。若肯迷途知返,戴罪立功,我可以向可汗陛下陈情,或许……能为你,以及你的家人,争得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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