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继续。时间……加长。”
陆铮嘶哑却斩钉截铁的话语,如同在复健的战场上吹响了冲锋的号角。接下来的日子,特护病房成了意志力与神经损伤搏斗的无声战场。
每天固定的时间,TENS仪器那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低频电流,如同温柔的溪流,持续“叩响”着陆铮受损神经的门扉。而真正的核心战场,则在那片由沈念薇引导构建的“意念空间”里。
“陆铮,闭上眼睛。回到老槐树下,阳光暖着左手……想象它放在一块光滑温润的石头上……感受石头的凉意透过指尖……现在,试着想象……用食指和中指,非常非常慢地……夹起一片树叶……感受叶脉的纹理,感受叶柄的韧性……对,就是这样,夹住它,抬起来一点点……”
沈念薇的声音如同精准的导航仪,引导着陆铮的意识在虚幻与现实的边缘艰难跋涉。她的语言描绘越来越精细,要求他想象的动作也从简单的屈伸,逐渐过渡到更精细、更复杂的任务——夹起树叶、捻动想象中的沙粒、甚至“握住”一个虚拟的杯子。
陆铮的专注力惊人。他如同最虔诚的修行者,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这场意念的战争中。汗水浸透了他的额发和病号服,脸色因精神高度集中而显得异常苍白,有时甚至微微颤抖。右手紧紧回握着沈念薇的手,仿佛那是他连接现实、对抗虚无的唯一锚点。
最初几天,他偶尔还能捕捉到沈念薇引导时提及的某些“感觉”——“碰到”时的模糊触感、“抬起”时一丝微弱的“重量感”,虽然转瞬即逝,如同幻觉,却给了他巨大的鼓舞。刘主任和李康复师也密切关注着,对陆铮报告的这些极其初步的、可能源于皮层重组的“幻觉”信号感到振奋,这超出了他们对如此严重损伤早期恢复的预期。
然而,好景不长。大约一周后,一个无形的壁垒悄然降临。
无论沈念薇的引导多么细致入微,无论陆铮投入的意志力多么强大,那曾经偶尔闪现的“模糊触感”、“微弱重量感”如同被浓雾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意念在“意念空间”里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无论他如何努力“驱动”那只想象中的左手,得到的反馈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就像他无论怎么用力去按一个彻底瘫痪的开关,灯永远不会亮。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无声地侵蚀陆铮的意志。
一次训练结束,他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底不再是专注的光芒,而是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烦躁和疲惫。他用力甩开沈念薇的手(虽然动作虚弱),声音嘶哑而带着压抑的火气:“没用!都是假的!根本……感觉不到!它在骗我!它就是个……废物!” 他充满憎恶的目光死死钉在自己那条毫无反应的左臂上,仿佛要将它剜掉!
沈念薇的心猛地一沉。她理解这种挫败。意念训练,如同在黑暗中朝着一个可能存在的目标摸索,初期偶尔碰触到一点东西会带来狂喜,但当那点东西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时,绝望感会成倍地反噬。这就是康复中最令人沮丧的“平台期”——努力似乎看不到回报,前路一片迷茫。
“陆铮,”沈念薇没有去拉他的手,只是用那双盛满了理解却也无比坚定的眼睛直视着他,“不是假的!刘主任说过,大脑皮层的重组需要时间!就像……就像种子埋在土里,你看不到它发芽,不代表它没有在生长!它需要积累!需要时间!” 她拿起那本苏联文献的摘要,指着上面潦草的笔记,“你看,CASE-4也是三年后才看到明显效果!我们现在才多久?十天!十天就想让神经‘长’出来吗?这不现实!我们能做的,就是坚持‘敲门’,不停地‘敲门’,让大脑别把门彻底封死!”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周爷爷说了,心气儿不折!你现在放弃,才是真正的认输!你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吗?你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吗?这还是那个在矿区炸成那样都死咬着不松口的陆铮吗?!”
“闭嘴!”陆铮猛地低吼一声,胸口剧烈起伏,左臂的剧痛似乎也因为这股无处发泄的怒火而更加尖锐。他烦躁地别过头,不再看沈念薇,也不再看那条手臂,只是死死盯着惨白的天花板,胸膛急促地起伏,像一头被困在绝境的受伤野兽。
沈念薇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离开。她默默地收拾好TENS仪器和记录本,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病房里只剩下陆铮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仪器单调的低鸣。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他需要自己去消化这份挫败,去和内心的绝望与愤怒搏斗。她只需要守在这里,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告诉他:我在,我陪你熬。
深夜。
陆铮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剧痛和挫败感如同两个恶魔,轮番撕扯着他的神经。沈念薇在小陪护间里,就着台灯的光,继续翻阅着那些厚厚的资料。笔记本上,她不再仅仅记录苏联案例,开始疯狂地查找关于“康复平台期”、“神经可塑性时间窗”、“意志力在神经康复中的作用”的文献。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矿工,在绝望的矿脉中执着地挖掘着任何一丝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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