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的八月,太阳像一盆火,烤得大地热浪袭人,麦秆的焦香在田野间翻滚,打在人脸上火辣辣地。栀兰找到熟人把信捎给要同路去东北的老乡,和他约定八月十六号中午在青口火车站会合。
动身的头一天晚上,月光像碎银般洒在青石板路上。栀兰踩着露水去了二叔家,跟嘉满确定了明天的行程,也跟二叔和婶道个别。
“明天卯时三刻动身。” 二叔吧嗒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红光映着他眼角的皱纹,“听说民兵队增加了岗哨,走西头狗娃家屋后的芦苇荡,能避开三道明哨。晌饭前就能赶到青口,歇一歇就正好坐下午三点半这趟火车。
婶子突然抓住栀兰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她手腕,像晒干的丝瓜瓤。这位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农妇张了张嘴,却只挤出半句话:“走出去那么远,不知道我......” 话没说完,眼泪已砸在栀兰手背上。
“放心吧婶子,我到了东北安顿好了,就回来看你们。”
八月份是苏北最炎热的季节。早上天还没亮,桅兰就挎着两个大包袱放到了嘉满的单轮小推车上。
佳蓉把车两侧的架子上铺好了被子,叫嘉湛和佳葵把正在睡觉的逸卿和牧洲抱出来放在上面。
公公站在旁边,瞅着两个熟睡的孙子抹眼泪。
二叔跟婶子也悄悄过来了。栀兰拉着婶子手,娘两个都掉下了眼泪。二叔小声地叮嘱嘉满和嘉渝两兄弟:
“走路精神头要够用,走到岔路口先摸准了情况再朝前走,不能光低着头赶路。”
嘉满见一切都准备好了,摆了摆手暗示大家不要出声,赶紧回屋。和嘉渝推着小车先出了门。
栀兰强忍着哭泣,领着英桂急忙跟了出去。大家谁都没敢说话,但都在默默地流着眼泪。
手推车是单轮的,一般人驾驭不好,但在嘉满的手里却灵活轻便,任由他起伏摇摆健步如飞,小车稳稳当当像个被驯服的牲口。
会推车的人都知道,推着它,速度越快车就越平稳。嘉满和嘉渝都是推车的好手,他两个人换着推,中午就应该能赶到青口。
到底是二十岁的大小伙子,嘉满推着小推车几步就悠起来,跑的飞快,把嫂子和英桂拉下几百米远。英桂攥着栀兰的衣角,一路小跑在后面紧跟着。
突然,英桂用力拉一下栀兰的衣襟,“姐姐快看,是不是他俩?怎掉头回来了?”栀兰从出了门心情就一直不好,只顾低头抹着眼泪,没注意到前面的情况。
听英桂这么说,她看清楚了,正是嘉满和嘉渝,他们正推着车往回跑。栀兰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拉着英桂就朝娘家的方向走。
这条路是她们去县火车站的必经之路,原来村里早有防备,安排了民兵在这里设了关卡。
嘉满眼疾腿快,发现情况不对,远远地掉头就往回走。亏得出来早,要是天亮以后,肯定就走不掉了。
嘉渝看明白了嫂子的意图,跟了上去。他们改走北路,绕弯到临沂,经过东海,再去青口上火车。
好不容易绕过岗哨,日头已升得老高。单轮车在土路上颠簸,车轴发出 “咯吱咯吱” 的呻吟。
嘉渝的体力赶不上嘉满,还没走出去多远,汗水就顺着脖子往下淌。粗布短衫贴在背上,晒得黝黑的脖颈上泛起一层盐花。
到东海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栀兰已经精疲力尽,小英桂的两只脚也打起了水泡。
午后的东海县城像个大蒸笼,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栀兰靠在一家米店门口,嚼着嘉渝买来的杂面馒头,碎屑落在逸卿的衣襟上。
牧洲早已饿得哭闹不止,小拳头攥着栀兰的衣襟,指甲在她锁骨处抓出几道红印子。
“嫂子,就在这儿住下吧。” 嘉渝抹了把额角的汗,喉结上下滚动,“前面还有二十里山路,孩子们受不了的。”
栀兰她抬头望向天边,云层堆得极厚,像是随时会落下暴雨。栀兰想了想,“还是走吧,只有到了青口,才算把握。”
英桂突然指着街角的茶水摊,声音里带着惊喜:“姐姐,那边有卖酸梅汤的!” 栀兰这才注意到妹妹嘴唇干裂得渗血,连忙摸出几毛钱。
“别乱花钱,留着买车票。”嘉满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罐子,里面是早上灌的井水,水面上还漂着两片野菊叶。
晚上五点多钟,他们一行六人终于赶到青口火车站。栀兰远远望见 “青口站” 三个褪了色的大红字,心跳突然加快。
站前广场上挤满了人,扛着麻袋的脚夫、抱着孩子的妇人、穿着中山装的教书先生,人声鼎沸中混着劣质烟草和汗酸的味道。
嘉渝叫嫂子看孩子,自己跟嘉满去了卖票口。嘉渝挤进售票处,人群像海浪般推搡着他们。
“大嫂子!”嘉满的声音里带着狂喜,“今天这趟火车晚点了,还有五十多分钟才进站,这是车票。”
他手里攥着两张印着 “青口 — 沈阳” 字样的车票,日期栏的红戳子盖得歪歪扭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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