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府的深秋总裹着层化不开的湿冷,风卷着枯叶在青石板路上打旋,把监生某家门前那对石狮子的鬃毛都染得灰扑扑的。这监生姓王,单名一个敬字,祖上是做绸缎生意的,到他这代虽没了科举的指望,却凭着家底厚实,早算出了笔捐官的银子,只待收拾妥当便进京打点,谋个县尹的实缺。
王敬这几日正忙着翻检箱笼,把新做的湖绸袍子、乌木朝珠都摊在八仙桌上,妻子李氏在旁帮着熨烫,嘴里还絮絮叨叨:“虽说只是个七品官,可到了任上也是父母官,这行头可不能差了。前儿给你做的那顶镶玉暖帽,记得让小厮装在紫檀匣子里,路上别磕着。”王敬捏着朝珠上的翡翠佛头,心里美得发痒,嘴上却故作沉稳:“知道了知道了,你妇道人家不懂,这官场上的体面,比银子还金贵。”
可没等他把行装打点完,夜里就发起了高热。起初只当是风寒,叫郎中开了两剂汤药,谁知喝下去竟不见好,反倒烧得越发厉害,躺在床上昏昏沉沉,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李氏急得团团转,请了保定府最好的名医来瞧,诊脉后也只摇头,说是什么“邪祟侵体,心神不宁”,开了些安神的方子,却始终不见效。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眼看进京的日子越拖越近,王敬躺在病榻上,心里像有百爪挠心,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这天午后,王敬正昏昏欲睡,忽听门外传来小厮阿福的声音,带着几分慌张:“老爷,老爷,有客来见!”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竟忘了自己还病着,挣扎着就要起身。李氏忙按住他:“你这身子骨,怎么能见客?让阿福回了吧。”可王敬不知怎的,心里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力气,推开李氏的手,哑着嗓子说:“别拦着,我去看看。”
他披了件夹袄,拖着病体挪到前厅,刚掀开门帘,就见堂屋里站着个身穿锦缎长袍的男子。那人约莫三十多岁,面如冠玉,腰间系着玉带,脚上是粉底皂靴,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见王敬出来,男子拱手作揖,声音洪亮:“在下公孙夏,冒昧来访,还望王兄海涵。”王敬连忙回礼,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自己在保定府虽也算有点名头,可从没听过“公孙夏”这号人物,更别说认识什么贵公子了。
两人分宾主坐下,阿福端上茶来,王敬才试探着问:“不知公孙兄从何而来?今日到访,可有要事?”公孙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王敬桌上摊着的官服料子上,嘴角微微一扬:“实不相瞒,在下是十一皇子座上客。听闻王兄正收拾行装,打算进京谋个县尹的职位,可有此事?”
王敬心里一惊,这事儿他只跟家里人提过,连相熟的朋友都没敢说,这公孙夏怎么会知道?他连忙起身,拱手道:“公孙兄消息灵通,只是小弟家底浅薄,能谋个县尹已是万幸,不敢有其他奢望。”公孙夏摆了摆手,笑着说:“王兄这话就见外了。既然有当官的心思,那做太守不比县尹强?小弟倒有个法子,能让王兄少花些银子,还能谋个更好的职位。”
王敬眼睛一亮,连忙追问:“公孙兄此话当真?不知有何妙计?”公孙夏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如今督抚大人都是我的兄弟,只要王兄肯出五千缗银子,小弟保证能让你补上太守的空缺。眼下真定府正好缺个太守,要是王兄愿意,咱们这就可以着手办理。”
“真定府?”王敬愣住了,“那不是咱们本省的府城吗?这样会不会太扎眼了?”公孙夏哈哈大笑:“王兄真是迂腐!如今这世道,只要有银子,管他是吴地还是越地,哪里不能做官?你要是总想着家乡,那一辈子也别想当大官。”
王敬心里还是犯嘀咕,五千缗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虽说家里有些积蓄,可一下子拿出这么多,还是有些肉疼。更重要的是,这公孙夏来路不明,万一要是骗子,那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犹豫着没说话,公孙夏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收起笑容,严肃地说:“王兄不必疑惑,我今日实话实说吧——这其实是冥间的城隍空缺。王兄阳寿已尽,早已被注在死籍上了。如今趁着这个机会打点,还能在冥间当个大官,总比做个孤魂野鬼强。”
说完,公孙夏起身就走:“王兄好好考虑,三日之后我再来找你。”话音刚落,他就大步流星地走出大门,跨上门口拴着的一匹黑马,扬鞭而去。王敬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发冷,刚才的对话像是一场梦,可那公孙夏的模样、声音,又清晰得不像假的。他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单薄的夹袄,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回到后屋,王敬把公孙夏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氏,李氏吓得脸色惨白,哭着说:“这可怎么办啊?难道真是阎王爷要收你了?”王敬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也没别的办法了。既然阳寿已尽,那不如在冥间谋个职位,也好保全自己,说不定还能照顾家人。他咬了咬牙,对李氏说:“你去把家里的银子都取出来,再去市面上买些楮锭,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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