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泰始年间,洛阳城东南三十里处,有一片竹林郁郁苍苍。林间溪水潺潺,清风穿叶而过时,总带着三分竹香、七分酒香——这里便是“竹林七贤”常聚之地,而其中最嗜酒如命、最放浪形骸的,当属刘伶。
彼时刘伶年近四十,身材不高,面容清癯,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醉时似蒙着一层水雾,醒时却透着几分看透世事的锐利。他本是沛国(今安徽宿州)人,出身儒学世家,少年时也曾苦读经书,想在朝堂之上谋一番事业。可眼见西晋初年司马氏篡魏后,朝堂之上猜忌丛生,名士多遭贬谪,甚至性命难保,他便索性抛了仕途,带着妻儿迁居洛阳城外,每日与阮籍、嵇康等人在竹林间饮酒赋诗,把“醉”字当成了人生的底色。
一、鹿车载酒,铁锹随身
刘伶家的院子不大,院墙是用黄泥夯的,墙头爬着几株牵牛花,院门常年半掩着,像是随时欢迎酒友来访,又像是随时准备让主人醉醺醺地出门。院子里最显眼的,不是正屋的匾额,也不是窗前的兰花,而是一辆小巧的鹿车——车身是榆木做的,打磨得光滑发亮,车辕上系着一根青麻绳,套着一头毛色油亮的白鹿。这鹿通人性,每次刘伶要出门,只需拍一拍车辕,它便会慢悠悠地踱过来,温顺地等着主人装车。
每天天刚蒙蒙亮,刘伶的妻子王氏就会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陶瓮,把刚酿好的米酒倒进鹿车上的酒壶里。那酒壶是上好的青瓷做的,能装两斗酒,壶身上刻着嵇康题的“醉乡”二字。王氏倒酒时,眉头总是微微皱着,嘴角却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她嫁与刘伶十余年,早已习惯了丈夫的醉态,也懂他醉里藏着的愁绪。
“夫君,今日少喝些吧,昨日你醉倒在竹林里,阮先生送你回来时,你还抱着竹子说要跟它拜把子呢。”王氏一边擦着酒壶上的灰尘,一边轻声说道。
刘伶正坐在门槛上,揉着惺忪的睡眼,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夫人有所不知,那竹子可有灵性,昨夜它陪我说话,说世间唯有酒最懂人。我不跟它拜把子,跟谁拜?”
王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又出来,手里多了一把铁锹,递给跟在鹿车旁的仆人阿福:“阿福,今日若先生又醉倒在外面,记得找个背风的地方,别让他受了寒。还有,这铁锹……”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若是真有万一,也别委屈了先生。”
阿福接过铁锹,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跟着刘伶三年,早已见惯了主人的“荒唐”——每次出门,刘伶都会拍着阿福的肩膀说:“阿福啊,你扛着这铁锹,跟着我。我要是醉死在半路上,你就挖个坑,把我埋了,别让我曝尸荒野。”起初阿福以为是玩笑话,后来见刘伶每次醉得人事不省,却总在醒来后第一时间问“铁锹还在吗”,才知道主人是认真的。
一切准备妥当,刘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粗布长衫,慢悠悠地坐上鹿车,对白鹿说:“老伙计,今日我们去嵇康兄的铁匠铺,他说新炼了一把好剑,要给我看呢。”
白鹿似懂非懂地嘶鸣了一声,迈开步子,慢悠悠地出了院门。阿福扛着铁锹,跟在鹿车后面,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鹿车的轱辘声、刘伶哼着的小曲儿、阿福的脚步声,在清晨的乡间小路上,织成了一幅自在散漫的画卷。
到了嵇康的铁匠铺时,嵇康正光着膀子,抡着大锤打铁,火星子溅得满地都是。见刘伶来了,他放下大锤,拿起搭在一旁的麻布擦了擦汗,笑着说:“伯伦(刘伶字),你可算来了,我这剑刚炼好,你瞧瞧。”
刘伶从鹿车上跳下来,踉跄了一下,阿福赶紧上前扶他,却被他推开:“不用扶,我没醉……还没喝呢,怎么会醉?”他走到嵇康身边,拿起桌上的剑,拔出来一看,剑身寒光闪闪,映得他的脸都亮了几分。“好剑!好剑!”他忍不住赞叹,“嵇康兄,这剑配酒,才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嵇康笑着摇了摇头:“就知道你惦记着酒。我早备好了,在里屋呢。”
两人走进里屋,嵇康拿出一个陶瓮,倒了两碗酒,递给刘伶一碗。刘伶接过酒碗,凑到鼻尖闻了闻,眼睛一下子亮了:“这是你用梅子酿的酒吧?真香!”说完,他仰起头,一口气喝了半碗,抹了抹嘴,满足地叹了口气:“痛快!痛快!嵇康兄,你说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喝酒更痛快的事?”
嵇康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伯伦,你可知近日朝堂之上,有人举荐你去做官?”
刘伶端着酒碗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做官?做什么官?是让我去替司马氏歌功颂德,还是让我去陷害忠良?”他冷笑一声,又喝了一口酒,“我刘伶这辈子,宁肯醉死在酒里,也不愿去那污浊的朝堂,做个违心的官。”
嵇康点了点头,他深知刘伶的脾气,也懂他的苦衷:“你能这么想,便好。只是你每日这般饮酒,嫂子怕是会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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