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州的神霄宫,红墙爬满青藤,檐角的铜铃总在风里叮当作响。宣和三年的秋日,曹与善刚升任副宫,正指挥道童们打扫殿宇,忽闻宫门外传来一阵铁笛声响,清越又带点野气,绕着朱漆大门打了个转,竟钻进殿内,惊得香炉里的烟都晃了晃。
“这笛音……”曹与善心头一跳,丢下扫帚就往外跑。果见宫门口立着个道人,青布道袍洗得发白,腰间系着根皂绦,手里捏着支铁笛,笛身亮得能照见人影。见他出来,道人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曹副宫,别来无恙?”
“李陶真!”曹与善又惊又喜,上去攥住他的胳膊,“你怎么来了?”
这李陶真,是他在京师上舍读书时相识的朋友,最是放浪不羁,腰间那支铁笛从不离身,据说能吹得云停鸟落。当年两人在汴京的酒肆里,常就着月光对饮,李陶真吹笛,曹与善唱和,好不快活。
“在京里待腻了,”李陶真晃了晃铁笛,笛身映出他眼里的笑,“听说你在这儿当副宫,特来叨扰几日。”
曹与善忙把他往宫里请,道童周永真端来茶水,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支铁笛——长尺余,黑沉沉的,看着沉甸甸,却被李陶真捏在手里转得像玩物。
“你这马……”曹与善想起方才宫门外来的动静,“怎不见牵进来?”
“拴在四十里外的店家里了,”李陶真呷了口茶,漫不经心道,“它认路,我一吹笛,自会寻来。”
话音刚落,他便拿起铁笛凑到唇边,三两下吹奏起来。笛声初时像山涧流水,轻快活泼,渐渐转得绵长,像扯着根无形的线。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宫门外就传来“咴咴”的马嘶,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扬着鬃毛跑进来,径直冲到李陶真面前,用脑袋蹭他的胳膊,亲昵得很。
周永真看得眼睛都直了:“这马……成精了?”
李陶真笑着拍了拍马背:“跟了我五年,通人性着呢。”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神霄宫可热闹了。李陶真每日天不亮就拎着铁笛往外跑,有时站在宫墙顶上吹,笛声能绕着饶州城转三圈;有时蹲在湖边吹,引得鱼虾都往岸边凑。曹与善处理宫务时,常听见殿外笛音忽高忽低,时而像雄鹰盘旋,时而像孤鸿哀鸣,手下的道童们都停下手里的活,竖着耳朵听。
周永真最黏李陶真,总追在他身后问:“李先生,这铁笛怎么吹才能让马听话呀?”
李陶真便把铁笛递给他,那笛子沉得他差点脱手:“你得让笛声里有‘唤’的意思,就像喊人吃饭,得带着米香才行。”
这天曹与善要入城办事,临走前叮嘱周永真:“好好伺候李先生,别怠慢了。”周永真点头如捣蒜,却没料想,他刚走没多久,李陶真就收拾起了行囊。
“永真,”李陶真拍了拍他的肩,“我要走了。”
周永真急得脸通红:“先生不再留留吗?我师父今晚就回来……”
“不了,”李陶真笑了笑,目光扫过宫墙,“我这性子,待不住。”他瞥见殿角的白墙,忽然来了兴致,“笔墨借我用用。”
周永真赶紧端来笔墨砚台。李陶真蘸了墨,略一沉吟,挥笔在墙上写下:
“一别仙标历四春,神霄今复又相亲。
炉中气候丹初熟,匣里光芒剑有神。
未驾鸾舆朝碧落,且将踪迹傲红尘。
乘风暂过羌庐去,异日相期拜紫宸。”
写完,他又在末尾添了行小字:“潜真散人李陶真,访曹副宫不遇留题。”笔刚放下,就听见宫门外传来曹与善的声音,他对周永真眨眨眼,抓起铁笛往门外溜,“别说我在这儿,回头替我问你师父好。”
等曹与善进来,只看见墙上的诗,气得跺了跺脚:“这李陶真,还是这么来去无踪!”可盯着那诗句,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异日相期拜紫宸”,这是说还要再见呢。
周永真把诗抄在纸上,日日揣在怀里念。没成想过了一年,神霄宫来了个穿白袍皂绦的客人,模样古雅,进门就盯着墙上的诗看,忽然笑出声:“这李陶真,还是老样子。”
周永真赶紧上前:“客人认识李先生?”
“熟得很。”客人说着,也向他索了笔墨,对着墙壁写下一首:
“一粒金丹续命基,算来由我更由谁。
神龟移入云端去,彩凤抟归地母骑。
溟涬浪中求白雪,昆仑山里采琼枝。
只消千日工夫足,养个长棱八角儿。”
落款写着“道人李抱一”,写完放下笔就走,周永真追出去时,人早没影了,只闻见一阵淡淡的药香。
又过了三年,神霄宫来了个姓崔的粗布道人,看见墙上两首诗,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香炉都晃了晃。周永真正在扫地,被他吓了一跳。
崔道人转头瞪着他,眼神像刀子:“你师父曹与善,是不是爱吃肉?”
周永真愣了愣,点头:“师父偶尔会买些酱肉……”
“还不是你这小子买的?”崔道人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耳朵,力道不小,“没出息!修道人吃什么肉?怪不得你总迷迷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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