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鸾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对劲,是在十五岁那年。
铜镜里的少女梳着双丫髻,眉眼弯弯,分明是副娇俏模样,可她盯着镜中倒影时,总觉得那双眼眸深处,藏着个陌生的影子——喉结若隐若现,说话时声音会突然沉下去,像有个男人在喉咙里咳嗽。
"姑娘家学什么男人腔调?"娘敲了敲她的额头,把一支海棠花簪插进她发间,"再过两年该说亲了,这般野气,哪家公子会要?"
阿鸾摸着喉咙,没说话。她知道那不是野气,是另一个存在。就像此刻,她心里想着隔壁的温润书生,那声音却在耳边冷笑:"酸秀才,有什么好?"
这声音属于"阿战",一个住在她身体里的、模糊的男性影子。他总在她做决定时冒出来,喜欢喝最烈的酒,看最烈的武戏,见不得她对谁软心肠。
而隔壁的书生沈砚之,恰好是最软心肠的那种。他会为了救一只受伤的鸽子蹲在巷口半天,会把新买的诗集借给买不起书的孩童,说话时总带着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
阿鸾喜欢沈砚之。可每次她想上前搭话,阿战就会扯着她的思绪往别处跑:"看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真遇着劫匪,能护着你?"
她只能远远看着沈砚之在书斋里抄书,看他被阳光晒得发红的耳尖,心里像揣了颗蜜饯,甜丝丝的,又被阿战的冷水泼得凉飕飕的。
沈砚之第一次注意到阿鸾,是因为她总在书斋外徘徊。
那姑娘穿件水绿色的襦裙,站在柳树下,有时望着他笑,眼睛亮得像浸了露水的星子;有时又会突然皱眉,嘴唇动着,像是在跟谁吵架,那瞬间的眼神锐利得像把刀,完全不像个闺阁少女。
"姑娘可是要买书?"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阿鸾猛地回神,脸颊泛红,刚要说话,声音却突然沉了下去:"你们这有《武经总要》吗?"
沈砚之愣了愣。这声音粗粝,带着股少年人的倔强,和她娇俏的模样极不相称。
"抱歉,小店以诗文为主。"他温和地说,"姑娘若想看兵书,前面兵器铺或许有抄本。"
阿鸾(或者说阿战)挑了挑眉,转身就走,留下阿鸾在心里尖叫:"你干什么!我想跟他说诗集的事啊!"
这样的错认发生过无数次。
沈砚之约阿鸾在桥头看花灯,她满心欢喜地赴约,走到半路,阿战突然抢了主导权,拉着沈砚之去了酒楼,硬要跟他比喝酒,把沈砚之灌得酩酊大醉,自己则对着月亮练起了拳脚。
阿鸾想给沈砚之送亲手绣的荷包,针脚细密,绣着比翼鸟。可递出去时,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攥紧,荷包被捏得变了形,阿战的声音在耳边哼道:"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真要对他好,不如学套剑法护着他。"
沈砚之看着被捏皱的荷包,眼里的光暗了暗:"阿鸾姑娘,你似乎......很矛盾。"
阿鸾想解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说出:"矛盾?我只是觉得,书生配不上江湖气。"
话一出口,她看见沈砚之的肩膀颤了颤,像被寒风扫过的芦苇。
变故发生在一个雨夜。
阿鸾为了救一只掉进沟里的小猫,不慎滑倒,撞到了头。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沈砚之的书斋里,身上盖着他的青色长衫。而铜镜里,映出的是张清俊的少年脸——眉骨高了些,下巴尖了些,正是阿战的模样。
"你......"她摸着自己的脸,声音是阿战的粗嗓。
"别摸了,换过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阿鸾回头,看见"自己"正坐在窗边,穿着水绿色襦裙,动作别扭地翻着一本兵书,那双属于阿鸾的眸子里,装着她熟悉的、属于阿战的桀骜。
"阿战?"她试探着喊。
"阿鸾。"那女声应道,带着点不适应的僵硬,"大夫说,是撞了邪,魂魄错位了。"
沈砚之端着药碗进来,看见"少年"模样的阿鸾,愣了愣,随即温和地笑了:"阿战公子,你醒了?阿鸾姑娘刚喝了药,睡下了。"
阿鸾这才知道,阿战占用她的身体时,竟以"阿战公子"的名义,跟沈砚之解释了一切——"我是她远房表哥,暂住她家,她性子软,有时会被我'附身'。"
沈砚之居然信了。他看着"阿战"的眼神,带着同情:"你们这般,定是辛苦。"
阿鸾看着沈砚之把药碗递给"自己",看着"阿鸾"皱着眉喝下苦涩的药汁,心里五味杂陈。原来阿战也会有温顺的时候,原来沈砚之的温柔,对谁都一样。
互换的日子里,阿鸾第一次体验了"男儿身"的自在——可以在酒楼里大声划拳,可以去兵器铺掂量真刀真枪,可以拍着沈砚之的肩膀称兄道弟。
而阿战,则在"女儿身"里闹了不少笑话——学不好女红,把绣绷戳得全是洞;穿不惯襦裙,总觉得束手束脚;沈砚之跟她讨论诗词,她只会说"不如论论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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