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年间的明州港,帆樯林立,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拂过码头边熙攘的人群。时任中书舍人的张邦昌,正站在一艘官船的甲板上,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他此番受命出使高丽,船已在此停泊三日,待补给完毕便要扬帆起航。明州自古便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港口,东海庙就坐落在城郊的海岸边,供奉着掌管海域的海神,往来的商船、官船,临行前总要去拜一拜,祈求一路平安。
张邦昌虽为文官,却也信这些冥冥中的讲究。午后,他换上一身素色便服,带着两名随从,踏着沙滩上的碎贝壳,往东海庙而去。庙宇不算宏大,却也古朴庄严,朱漆的庙门迎着海风微微晃动,门前的两尊石狮子,被岁月和海风磨砺得光滑温润。庙内香火不算鼎盛,却也袅袅不绝,空气中弥漫着香烛与海水混合的味道。
张邦昌净了手,虔诚地上了香,对着海神塑像深深一揖,心里默念着此行顺遂,早日完成使命。拜罢,他在庙内随意走动,看着墙上绘制的海神巡游图,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倒也生出几分宁静。傍晚时分,他在庙旁的客舍歇下,打算明日一早再上船。
夜色渐深,海浪声仿佛更清晰了些,像一首单调却绵长的歌谣。张邦昌躺在简陋的床榻上,连日来的忙碌让他有些疲惫,很快便沉沉睡去。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东海庙的大殿,只是殿内空无一人,只有那尊海神塑像,竟缓缓走了下来。
海神身着蓝色长袍,袍角仿佛缀着海浪的纹路,面容威严,目光如炬,盯着张邦昌说:“汝他日当至中书侍郎,此乃命数。只是切记,万不可为‘秉国大夫’,否则必有大祸。”
张邦昌一惊,正要开口询问“秉国大夫”究竟为何意,那海神却已化作一道蓝光,消失在殿内。他猛地惊醒,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海浪声依旧,方才的梦境却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秉国大夫……”他喃喃自语,心里泛起一阵疑惑。这官职在本朝并不常见,更像是上古或前朝的称谓,为何海神会特意警示?他想不通,却也将这四个字牢牢记在了心里。
几日后,船离了明州港,驶入茫茫大海。张邦昌在船上时常想起那个梦,反复琢磨“秉国大夫”的含义,却始终不得其解。此次出使高丽还算顺利,他不辱使命,次年便返回了汴京。
回到朝堂后,张邦昌的仕途果然如梦中海神所言,渐渐平顺起来。他善于言辞,又懂得揣摩上意,在官场中左右逢源,几年间便步步高升。到了宣和末年,他果然被任命为中书侍郎,踏入了权力的核心圈层。站在中书省的衙署里,望着往来忙碌的属吏,张邦昌心里一阵感慨,想起当年东海庙的梦,不禁对那冥冥中的警示更多了几分敬畏。他越发谨慎,凡事三思而后行,生怕触碰到什么不该碰的界限。
然而,安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靖康元年,北虏的铁骑踏破了边境的宁静,一路南下,直逼汴京。都城告急,朝堂上下一片混乱,主战与主和两派争论不休。正月九日,围城的压力越来越大,为了缓和局势,也为了稳定人心,张邦昌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被任命为少宰,也就是副相,随后又被派往虏营作为人质,试图换取片刻的喘息。
离开都城的那天,天色阴沉,寒风卷着沙尘,吹得人睁不开眼。张邦昌坐在囚车里,看着街边百姓麻木或惊恐的脸,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此行凶险,作为人质,生死几乎不由己。到了虏营,他果然受尽了屈辱,被严加看管,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他几次想过自尽,却又存着一丝侥幸,盼着朝廷能有转机,盼着自己能活着回去。
可局势的恶化速度,远超所有人的预料。没过多久,他便被北虏裹挟着,一路北上,前往燕山。远离了故土,远离了朝堂,他成了一个无根的浮萍,每日面对的都是异族的冷眼和呵斥。他时常在夜里惊醒,想起东海庙的梦,想起“秉国大夫”四个字,心里隐隐觉得,那场大祸,或许正在逼近。
靖康二年,都城汴京终究没能守住,城破了。徽、钦二帝被掳,宗室、大臣、宫女、工匠数千人被押往北方,史称“靖康之耻”。偌大的大宋王朝,一时间竟群龙无首。北虏在汴京站稳脚跟后,需要一个傀儡来统治这片土地,以便搜刮财富,稳定局势。他们选中了张邦昌——这个曾经作为人质、性格相对软弱、又在宋廷有些资历的官员。
当北虏的使者带着“劝进”的旨意找到张邦昌时,他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拒绝。他知道,一旦接受,就成了千古罪人,成了背叛祖宗的汉奸。“我乃大宋臣子,岂能叛国称帝?”他嘶声力竭地喊道,甚至以死相抗,绝食数日。
可北虏哪里会容他拒绝?他们以屠城相威胁,以他留在汴京的家人相要挟,软硬兼施。周围一些贪生怕死或想攀附新朝的旧臣,也纷纷前来劝说,说他这是“为了百姓免遭屠戮”,是“权宜之计”。张邦昌在恐惧、绝望和挣扎中,最终还是屈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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