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郡城头，血腥气未散。三颗面目狰狞的头颅悬于高杆，凝固的恐惧与下方军校场中蒸腾的炽热战意形成冰火两重天。陈锋立于点将台，玄色蟠龙王袍在初升的阳光下流淌着暗金光泽，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场下黑压压攒动的人头。扩招三千新卒的军令如同巨石入水，激荡起整个岭南的洪流，而此刻，洪流正汹涌汇入这方校场。
“咚！咚！咚！”
牛皮战鼓擂动，声震四野。负责初筛的玄甲老兵手持丈余木棍，如同冰冷的礁石矗立在场中通道两侧。汹涌的人潮被狭窄的通道挤压，推搡着向前。一个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如同怒海扁舟，几次被撞得踉跄，却死死咬着牙，布满茧子的手背青筋暴起——正是那日工械司外被拦下的少年，李二牛。
“姓名！籍贯！”登记军官头也不抬，声音冷硬。
“李二牛！云州李家坳！”少年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却异常洪亮。
军官抬眼瞥了下他单薄的身板，眉头微皱，笔尖在名册上悬停：“力气活，你行？”
“俺能打铁！能抡锤！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歇！”李二牛猛地撸起袖子，露出精瘦却线条分明的臂膀，上面布满了烫伤和锤击的旧痕，那是铁匠学徒的勋章。
军官目光在那臂膀上停留一瞬，终是落笔：“丙字营，七队！下一个！”
李二牛长舒一口气，攥紧的木牌已被汗水浸透。他挤过通道，身后传来一声嗤笑：“打铁的也来充军？别挡道！”一个身材壮硕、锦衣华服的青年蛮横推开旁人，龙行虎步上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正是桂州豪族旁支子弟，周显。
“周显！桂州周氏！”青年下巴微扬，声若洪钟。无需多言，那身板气势便让登记官直接挥笔：“甲字营，一队！”
截然不同的待遇，如一道无形的鸿沟。李二牛默默走入尘土飞扬的丙字营场地，目光扫过四周简陋的木刀木枪，最终落在那几个沉默擦拭淬毒弯刀、赤裸上身涂抹狰狞油彩的归附蛮族勇士身上。其中一名脸上带着兽牙刺青的汉子似有所感，抬眼与李二牛视线相撞，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带着野性的压迫感。李二牛心头一凛，却挺直了脊背——这里，只认拳头！
岭南腹地，工械司绝密试验场。 巨大的山洞被数百支牛油火把照得亮如熔炉，热浪扭曲着空气，铁水流动的暗红光芒与淬火池升腾的惨白水汽交织，宛如炼狱。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的兽皮味、滚烫的铁腥气，以及一种…新生的锐气。
欧阳卿双眼布满血丝，却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他面前，一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骑兵甲静静躺在铁砧上。甲叶更轻薄，弧度却更加流畅自然，细密的鳞片叠压方式被一种奇特的锁环结构取代，在火光下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
“王爷的‘冷锻叠压’之法…神乎其技！”欧阳卿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手指颤抖地抚过甲叶边缘，“百锻精铁，千锤百炼，去芜存菁！此甲重量减轻三成，韧性却反增一倍！寻常刀剑劈砍，只留浅痕！”他猛地抬头，看向一旁赤膊上阵、亲自抡锤参与最后淬火的几名老匠人，“试甲！”
一名精悍士卒出列，沉默地披上这身“银鳞甲”。甲叶贴合身形，活动间几乎无声，唯有金属摩擦的细微铮鸣。
“放箭！”欧阳卿厉喝。
二十步外，三名强弓手同时开弓！三支破甲重箭撕裂空气，带着厉啸狠狠钉在士卒胸腹！
“铛！铛！铛！”
令人牙酸的撞击声爆响！火星四溅！
士卒被箭矢冲击力撞得闷哼后退一步，低头看去——三支箭簇深深嵌入甲叶，却未能洞穿！只在精钢锻造的箭簇尖端留下明显的卷刃和裂痕！
“好！”洞内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匠人们激动得满脸通红，如同看着自己新生的孩子。
“这还没完！”欧阳卿的声音压过欢呼，眼中精光更盛。他猛地掀开旁边一块厚重的油布——一架造型狰狞、结构繁复的巨弩显露真容！弩臂由多层复合铁木缠绕牛筋绞制，闪烁着金属与筋腱混合的冷硬光泽，粗如儿臂的弩箭箭簇呈三棱螺旋状，幽光摄人。
“王爷所赐‘神机弩’图样，吾等…造出来了！”欧阳卿声音发颤，“上弦！试射！”
十名壮汉齐声怒吼，绞盘在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中缓缓转动，粗壮的弩弦被一寸寸拉开，积蓄着毁灭性的力量。
“目标！百步外铁木靶！”欧阳卿指向山洞深处。
“嗡——轰！！！”
扳机扣动，一声沉闷到极致的爆鸣炸响！那支螺旋三棱弩箭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乌光，瞬间消失！
百步外，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足有半尺厚的特制铁木混合靶，中心被炸开一个脸盆大的恐怖缺口！边缘木茬铁片如同被巨兽啃噬，扭曲翻卷！弩箭余势不减，深深扎进后方石壁，直至没羽！
死寂！整个山洞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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