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主事轻捋胡须,侧身对身旁同僚低语,声音压得极细,却仍透出几分不安:“你瞧这阵势……锣鼓喧天,彩幡飘扬,百姓夹道相迎,香花铺道——倒不像是寻常凯旋归朝,倒像是……新君登基大典一般隆重。”
另一人冷笑一声,袖中手指悄然收紧,语气讥诮如冰:“若真打了胜仗,为何不见一队俘虏押解入京?不见一辆载满战利品的辎重车列?连最起码的缴获清单都未呈报,仅凭一张嘴,一句‘亲眼所见’,就想调遣十万边军?岂非荒唐!”
第三人仰头望着那渐行渐远的明黄仪仗,轻轻一叹,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与沉重:“可他是皇子啊……血脉尊贵,出身天家。更何况,他在北境三年,屡破敌军,捷报频传,边功赫赫,威震八方。如今归来,气势如虹,谁又敢当面质疑半句?谁又能轻易开口驳斥?”
话音落下,四下一时沉寂。风拂过飞檐铜铃,叮当轻响,仿佛也在低语。
片刻后,方才冷笑之人缓缓启唇,眸光幽深,似看透风云变幻:“除非……女帝不信。”
玉沁妜端坐于案后,指尖轻扣紫檀木匣的雕花边缘,将最后一份奏报稳妥地锁入其中。她亲自取来凤印,凝神片刻,稳稳按下,印泥鲜红如血,映着烛光微微发亮。随后,她抬眸唤来贴身女官,声音低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件封存,不得示人,亦不可抄录一字,违者以欺君论处。”
女官垂首应命,双手捧匣退下,脚步轻悄,仿佛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
殿内重归寂静,唯有铜漏滴答,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她孤影一道。她静坐良久,目光沉静如深潭,终于提笔蘸墨,在素笺上缓缓写下三行字:
其一,三皇子返朝之期,未免太过巧合——恰在朕着手清查内患、肃正宫闱之后,时机之巧,令人难以不生疑窦;
其二,所报军情所述之地,早已荒废多年,人迹罕至,寻常将领难知其详,非知情者,断不会提及;
其三,能与此事暗中呼应者,必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筹谋,或已在宫中悄然布局,潜伏已久。
笔落,她搁下狼毫,望着纸上墨迹未干的字句,唇角忽而微扬,浮出一丝冷冽笑意。那笑不带温度,反倒像是看透迷局后的了然与讥诮。她未作迟疑,伸手将纸笺轻轻提起,缓缓凑近烛焰。火舌一跃而起,贪婪地吞噬纸角,火光映照她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是警惕,是决断,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火焰迅速蔓延,纸页卷曲焦黑,化作灰烬飘然坠落,恰好落入砚台之中。残灰遇墨,被浓黑墨汁浸透,转瞬融为一团模糊的污痕,仿佛从未存在过任何字迹。殿内余烟袅袅,终归沉寂,一如她此刻的心境——波澜不惊,却暗藏雷霆。
她缓缓闭上眼,指尖轻抚过那封密信的残角,思绪如烟云般翻涌而起。五日前截获的那纸暗文——“齐记庄,未时交接”——曾被她视为玄国细作联络接头的铁证,字字如针,刺入军情司最紧绷的神经。然而此刻回想,却觉其中暗藏玄机,仿佛迷雾中忽现一道微光。那“庄”字,笔锋沉稳,墨迹浓淡有致,未必真指市井中的商号铺面;细细推敲,更似隐喻某处幽深宅邸、隐秘府园。而三皇子府,恰坐落于齐化坊西侧,其前身乃先帝赐名的“齐记园”,旧称久远,鲜有人知,唯有极少数老档吏尚能道出一二。
她眸光微闪,唇间吐出的气息几乎轻不可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峻与决断。她低声道:“传令天机楼,即刻启封三皇子离境以来所有往来文书卷宗,无论公函私笺、驿报密呈,一律调阅归档。”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如同夜风掠过檐角铜铃,不惊尘世,却暗藏杀机,“尤其着重排查——是否与宫中某位贵人通信频繁,字迹相似、用词隐晦、递送路径异常者,皆列为重点嫌疑。一丝一毫,不得遗漏。”
话音刚落,一只青羽信鸽自窗缝悄然钻入,轻巧地落在案头那枚古铜色的圆环之上。它翅膀微颤,尾羽轻轻一抖,带进几缕夜风,吹得烛火微微晃动。信鸽脚上绑着一根细如小指的竹筒,筒身以极细的刻刀镌着一个几乎难以辨认的“蝉”字,若非目光敏锐,极易忽略。
玉沁妜神色未动,却已伸手将竹筒取下,动作轻缓而精准。她旋开竹节,从中倒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素笺,纸色微黄,触之几欲碎裂,显然是特制之物。纸上墨迹寥寥,仅书八字:
“影蝉复联,线断于内。”
她眸光一凝,瞳孔在烛火映照下骤然收缩,仿佛被这短短八字刺中了心神。指尖不自觉地收紧,素笺边缘微微卷起。
影蝉——那是天机楼最深藏不露的潜伏代号,专为监视皇族近侍所设,身份绝密,连楼中九成以上的人也不知其存在。此人七日前突然失联,所有联络途径尽数中断,她已做好最坏打算。可如今竟又传回消息,且内容如此惊心:“线断于内”,意味着情报网络被人从内部切断,叛变之人不在外,而在中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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