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沁妜眉梢微动:“左手如何?”
“灵活有力,搓布拧水时使力极准,指节分明,动作利落,不似久伤之人会有的迟滞。”墨刃答得细致,“尤其在捶打湿衣时,左掌发力如钳,丝毫不见虚弱之态。”
室内一时寂静,唯有铜漏滴答,声声入耳。玉沁妜凝神片刻,忽而提笔蘸墨,在一张雪白宣纸笺上缓缓写下“青州”二字,笔锋刚劲,力透纸背。然而只一瞬,她又执笔划去,墨痕如刀斩断过往痕迹。稍作思忖,重新落笔,写下“无籍”两字,字迹收敛锋芒,却更显深意。
她将纸笺细细折成一方方胜,角对角,边对边,折痕整齐如尺量过一般。随后取出一只小巧漆盒,通体乌黑,描金绘着缠枝莲纹,打开盒盖,轻轻将方胜放入其中,合拢,递向墨刃。
“把这个,放进她明日该领的针线包里。”她的声音依旧清淡,仿佛只是吩咐一件寻常琐事。
墨刃双手接过,低头看着那不起眼的漆盒,心中却泛起波澜。他深知,主子从不做无谓之举,这小小纸片,必是试探的一枚棋子。只是其意深远,一时难解。
“她若真是细作,看到这两个字,一定会动。”玉沁妜望着窗外渐明的天色,语气温淡如风,“不动,便是巧合;动了,便是破绽。人心易藏,眼神难掩——哪怕只是一瞬的波动,也足够说明一切。”
墨刃心头一凛,再不敢多问,只恭敬应诺,转身退出御书房。身影没入廊下薄雾之中,宛如一道悄然滑过的夜影,无声无息,却肩负着一场看不见硝烟的较量。
午后阳光斜斜地洒在工部书阁的青砖地面上,斑驳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百里爵正伏案翻阅一卷泛黄的河工图录,指尖缓缓滑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河道标注与堤坝设计,眉宇间凝着一丝沉思。忽然,殿外传来轻促的脚步声,一名内侍匆匆而至,躬身禀报:浣衣局那名宫女病情骤然加重,已由太医紧急抬往偏殿暂作安置,眼下仍在施针用药。
百里爵闻言,手中卷轴微微一顿,随即轻轻放下,动作克制而沉稳。他静立片刻,目光低垂,似在思索什么深远之事,终是未发一言,只缓缓起身,整了整衣袖,转身朝御书房方向行去。
他并未命人通传,亦未踏足内殿,只是静静地立于外殿帘幕之外,身影挺拔如松,仿佛一尊沉默的石像。殿内烛火轻摇,映出他半边侧脸,在朱红柱影间投下淡淡的轮廓。
玉沁妜正在批阅一份边关军情奏章,笔尖顿住,抬眸望向帘外那人。她眸光清冷如秋水,却无半分波澜,只淡淡道:“进来。”
百里爵应声入内,步履稳健,行礼恭谨如常,声音低沉却不失清晰:“陛下,臣方才忽有所思,想起一事不得不禀。昔日玄国欲渗透他国,惯用‘病卒掩护’之计——常令细作佯装染疾,借太医出入之便暗通消息,或趁混乱之际转移密件、传递情报。如今这浣衣局宫女突患重病,送医仓促,时机未免太过巧合,臣恐其中有诈。”
玉沁妜搁下朱笔,指尖轻轻抚过案上黄绫封皮的奏册,神色不动,语气平缓如流水:“宫中偶有风寒发热,原属寻常。太医院已有详录,脉案俱全,不过是受了凉邪,引发高热,服药静养即可痊愈,不必过度揣测。”
百里爵垂首,颔首应道:“是臣思虑过甚,妄加揣度,还请陛下恕罪。”
说罢,他退后一步,袍袖轻拂,作势欲退。
就在此时,玉沁妜忽又启唇,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珠落玉盘:“不过——你既提及玄国旧策,倒也提醒了朕。”她伸手取过桌上一份墨迹未干的兵情名录,指尖点在其中一行,“昨日兵部急报,北境三座驿站近日皆有夜行人踪,守卒称系流民逃荒,可查其足迹轨迹,竟一路直趋大胤秘设的地下通道入口,方向精准,绝非偶然。”
百里爵身形微震,脚步虽未动,肩线却悄然绷紧,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锐芒。
“你说,”玉沁妜凝视着他,语调缓慢而意味深长,“若真有人意图重启那条早已封禁的密道,你以为,他们会从何处着手?”
“沧州。”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话音甫落,才觉失态,连忙低头敛目,补了一句,“臣……仅依地形走势与水文脉络推断,并无确证。”
“嗯。”玉沁妜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终究未再多问,只将名录重新归入案角,淡声道:“你且回去吧。那本《防洪策》若有新的见解或补充,随时可呈递上来,朕自会亲览。”
百里爵再次躬身行礼,退出御书房。他的步伐依旧从容不迫,一如往常般沉稳有序,然而背影却隐隐透出几分僵硬与紧绷,仿佛肩头压着无形之重。夕阳余晖洒落在长长的宫道上,将他的影子拉得悠长孤寂,如同一道无声的谜题,隐没在层层叠叠的飞檐画栋之间。
入夜,天幕如墨,深邃无垠,一轮银月高悬于宫城之上,清辉洒落琉璃瓦间,泛起幽幽冷光。风穿庭过巷,拂动檐角铜铃残片,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仿佛与远处更漏的滴答声遥相呼应,织成一片静谧而诡谲的夜曲。庭院深处,桂影婆娑,露珠悄然滑落叶尖,坠入青石缝隙,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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