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的烟花余烬还沾在窗棂上时,巷子里的欢声笑语就淡成了寻常日子里的油烟味。时光像檐角垂落的线,不紧不慢地坠着,坠得家庭琐事都发了霉——柴米油盐的磕碰、邻里间的家长里短,连允直下班进门换鞋的声响,都像是按着头回的剧本在演。
梦笙抱着刚满四岁的星遥从幼儿园回来时,防盗门“咔嗒”一声还没落稳,客厅里就飘来允执的絮叨。他窝在沙发里,手指在游戏手柄上噼啪乱按,屏幕上的光影映得半张脸忽明忽暗:“对门老李的闺女报了民族舞班,压腿哭得直抽抽,人家说练气质;三楼潘姐家小子,四岁半就识五线谱了,钢琴老师说有天赋……”
梦笙把星遥的小书包挂在玄关挂钩上,那挂钩是去年搬家时特意选的,雕着缠枝莲,此刻却衬得允执的话像根刺,扎在空气里。她没接话,只是蹲下来摸了摸女儿软乎乎的头发——星遥正盯着地板上转圈圈的陀螺,睫毛上还沾着幼儿园户外活动时蹭的金粉。
“孩子还小。”梦笙的声音很轻,像怕惊着什么,“幼儿园教的字、唱的歌,够她琢磨的了。”她心里有自己的章程,像老树根在土里盘得扎实:九年义务教育的路铺得好好的,何苦在幼儿园就给孩子捆上枷锁?她要的是星遥在巷口追着蝴蝶跑的欢脱,是蹲在花坛边看蚂蚁搬家的专注,是这些比钢琴键、舞蹈鞋更鲜活的“全面”。
可这份笃定,总被星遥身上的病气蚀出个洞来。自从去年在城郊庙里烧了那柱高香,孩子的身子就像被什么缠上了——每个月月底,就跟庙里敲钟似的准时发烧,烧得小脸通红,嘴唇干裂,次次都得扎进医院输液才能压下去。医生总说扁桃体肿大,可梦笙已经把能想到的都做了:秋衣扎进秋裤里,凉白开换成温蜂蜜水,连允执爱喝的冰啤酒都藏进了柜子最深处。
夜里给星遥掖被角时,梦笙摸到孩子后颈的温度又有些烫,心里那股堵得慌的劲儿又涌了上来。她想起那个穿咖色布褂子的高人,想起对方捻着胡须说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像块冰疙瘩揣在怀里,化不开,冷得人发颤。她没法不信,又拼命盼着那话是假的,这种矛盾像根线,勒得她喘不过气。
等星遥的呼吸匀了,梦笙关了灯,身影一晃就落在了城北玉皇观的石阶上。还是那棵古榕,枝桠在夜里张着,像无数双眼睛。她拣了块石头坐下,听树叶沙沙地响,像是谁在耳边絮语。山风掠过,带着草木的腥气,她对着空旷的山野低声问,声音散在风里,碎成星子:“我该怎么做,才能破了那谶语?”
话落,树顶忽然抖了抖。一只青鸟扑棱棱落下来,尾羽扫过榕树叶,带起一阵轻响。它落在梦笙脚边,偏头看她时,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飘下来,在地上转了又转,竟旋出两个字来——随缘。
秋阳透过防盗窗,在地板上割出格子状的光斑,星遥趴在垫子上搭积木,积木块撞出细碎的响。梦笙在厨房择菜,水龙头滴着水,嗒,嗒,像在数着什么。客厅里,允执的游戏声停了,跟着是拖鞋擦过地板的响动。
“楼下张姐说,她家孙子报了珠心算,五岁就能算百位数了。”允执的声音倚在门框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施压,“你看星遥,数数还数不到二十,你就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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