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演武场上,喊杀声震天。王老五的儿子,那个半大的小子,也被编入了民兵队伍参加训练。
小子心气高,想在新编的队伍里挣个表现,在一次攀越障碍的配合训练中,因为队友的失误和自身的慌乱,失手从丈高的土墙上摔了下来,抱着腿疼得脸煞白,冷汗涔涔。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正在督导训练的卫恒第一时间冲了过去,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极其专业地检查了一下伤腿。
“骨头可能挫着了,别乱动!”他沉声道,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对旁边两个也有些吓呆的民兵喝道,“搭把手,扶到我背上来!”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身为北赤火堡军事主管、素来以冷硬严厉着称的卫恒,竟小心翼翼地将王老五那疼得直抽气的儿子背了起来,稳步如飞地朝着军医处走去。他那宽阔坚实的后背,此刻成了孩子最稳当的依靠。
军医处里,那位曾是边军郎中、被赤火挽留下来的老军医,仔细地清洗、正骨、敷药、包扎,整个过程一丝不苟,嘴里还念叨着:“娃娃,忍忍,骨头没大事,养些日子就好…下次可得当心…”
王老五闻讯慌慌张张跑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卫恒背着他儿子刚放到病榻上,额角还带着汗;老军医正专注地给他儿子包扎;而闻讯赶来的孟瑶,正将一小袋细粮放在床头,柔声对孩子说:“好好养伤,别怕,吃的有呢。”
看到王老五进来,孟瑶抬起头,脸上没有半分责备,更没有因为他之前的劣迹而流露出任何轻视,只是温和地说:“王大哥,来了?别太担心,军医看过了,没伤着骨头,好好将养一阵就行。这粮你先拿着,给孩子熬点粥补补。”
她甚至绝口不提之前分配时王老五多占便宜、甚至可能与外人勾结的事,仿佛那些不愉快从未发生过。她的眼神清澈而坦诚,只有对伤者的关切。
王老五愣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看着卫恒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带着汗渍的冷硬侧脸,看着老军医那专注的神情,看着孟瑶放在床头的粮食和她那双干净的眼睛,最后目光落在自己儿子那虽然苍白却已安定下来的脸上。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那是一种他活了几十年都很少感受到的东西,滚烫、酸涩,让他无地自容。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枚贾先生给的、冰凉而沉甸甸的银角子,似乎还在发烫,烫得他指尖都在哆嗦。
贾先生给他银角子时,说的是“兄弟你是个人才,将来必能出入头地”。
可这些“赤火老爷”们,给他受伤的儿子治伤,给他家送粮,眼神里没有算计,只有实打实的关切。
一边是虚无缥缈的“出入头地”和一点冰冷的银钱。
一边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救助和温暖。
王老五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点一直支撑着他“聪明”行事的自私和侥幸,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敲得粉碎,露出里面那颗从未真正安宁过的、属于穷苦人的、卑微而又渴望被当人看的心。
他第一次,对自己做的事,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和铺天盖地的羞愧。那枚银角子,不再是宝贝,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灼烫着他的胸膛。
北赤火堡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了几堆篝火,驱散着北地晚间的寒意。
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或好奇、或疲惫、或带着几分疑虑的农民面孔。
男人们蹲着、站着,女人们也抱着孩子、拿着针线活围在外圈。这是陈烬决定开办的“赤火夜校”的第一课。
没有高台,没有仪仗。陈烬就站在人群中间,手里拿着一块用木炭涂黑了的木板。他看着这些刚刚结束一天劳作、脸上还带着倦容的乡亲,没有立刻说话。
许多人是被动员来的,心里还惦记着没干完的家务活,对所谓的“夜校”并不感兴趣,甚至觉得是耽误工夫。
陈烬用一根石灰条,在黑板上慢慢地画了一个小圈。然后,在小圈外面,又画了一个大得多的圈,将小圈包在里面。
“乡亲们,”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天咱不讲大道理,就算一笔账,看一幅图。”
他指了指那个小圈:“这个,就是你的一家老小,你的房子,你的那几亩地。是你天天睁开眼就惦记的,是你豁出命也想守住的‘家’。”
众人点头,这话实在,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
陈烬的手指移到那个大圈上:“这个,是咱们整个北赤火堡。是堡墙,是粮仓,是学堂,是军医处,是住在里面的所有人家,是你,是我,是咱们所有人合在一起的‘大家’。”
他停顿了一下,让众人看着这两个圈。火光下,粗糙的图案显得格外清晰。
“现在,我问大家一个问题。”陈烬的目光扫过人群,“如果哪天,曹丞相的大军,或者匈奴的骑兵,真的打过来了。你是只会抄起锄头,蹲在你家那小圈里,守着你那点粮食和地?还是会拿起我们发的刀枪,站到堡墙上,和身边的乡亲一起,守外面这个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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