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山谷紧紧拥抱。往日里,这份静谧会让人心安,但今夜,那跳跃得过于旺盛的篝火,那巡逻勇士沉重而警惕的脚步声,还有风中隐约传来的、来自远山的躁动不安的兽吼,都让这寂静显得格外压抑,仿佛绷紧的弓弦。
毛三没有待在石屋内。他独自一人,坐在石屋外那块他常坐的、被夜露打湿的石头上,仰望着被厚重云层遮掩、只透出些许朦胧光晕的冥月。冰凉的夜气拂过他已然恢复温热的脸颊,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聚的、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忧愁。
体内,新生的气血如汞浆般沉稳流淌,带来前所未有的充实感;魂海中,魂火稳定燃烧,感知着周遭十余丈内的一切细微动静,包括泥土中蛰虫的蠕动,也包括远处篝火旁战士们压抑的呼吸。力量,正在一点点回归。这本该是值得欣喜的事。
可为何,心中却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是因为那即将到来的、名为“蚀骨狼”的威胁吗?或许有一部分。他从阿雅和勇士们谈及此兽时的眼神中,能读懂那份深植于骨髓的忌惮。那是一种足以颠覆部落安宁、带来鲜血与死亡的力量。
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熟悉与……悲凉。
这种危机降临前的压抑,这种力量复苏时伴随着的隐隐刺痛,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仿佛在他的过往,早已无数次经历过类似的场景——在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汹涌,杀机四伏。然后便是突如其来的碰撞,是鲜血,是牺牲,是失去……
一些更加尖锐、更加痛苦的记忆碎片,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困兽,猛地撞入他的脑海:
—— 一片冰蓝与血红交织的景象,一个素白的身影在眼前无力地倒下,眉心一点殷红刺目……(白芷!)
—— 一座巍峨森严的黑色大殿,一个模糊而威严的身影端坐于王座,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阎罗?还是……冥主?)
—— 一扇古朴、浩瀚、却布满裂痕的青铜巨门,在无尽的虚无中沉浮,散发着令他灵魂战栗的召唤与……排斥……
这些碎片不再仅仅是模糊的画面,而是携带着当时的情感冲击——是撕心裂肺的痛楚,是面对绝对力量的渺小与不甘,是对于某种沉重宿命的愤怒与挣扎!
“呃!”毛三猛地捂住额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魂海中那稳定的魂火一阵剧烈摇曳,刚刚修复了些许的魂海边缘,又传来了针扎般的刺痛。
强行回忆,依旧会带来反噬。
他大口喘着气,额角渗出冷汗。那些闪回的片段如同淬毒的匕首,不仅刺伤了他的魂灵,更在他刚刚趋于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了巨大的、充满阴霾的石块。
他是谁?他来自一个怎样的世界?为何他的记忆中充满了如此多的争斗、阴谋与失去?那扇青铜门,又为何会与他纠缠至此,带来无尽的觊觎与杀身之祸?
力量恢复得越多,这些被强行遗忘的、沉重的过往,便越是清晰,如同潜藏在深海下的冰山,逐渐显露其狰狞的一角。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双在新生气血的滋养下,已然褪去苍白、变得骨节分明、蕴含着力量的手掌。这双手,曾经握过什么?是救人的银针,还是染血的利刃?曾经守护过什么?又曾经……摧毁过什么?
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忧愁,如同山谷中弥漫的夜雾,无声无息地将他包裹。他仿佛看到了一条被迷雾笼罩的道路,路的尽头,是无休止的纷争与宿命的绞杀。而恢复力量,似乎并不是解脱,只是让他有了重新踏上这条血路的资格。
“毛三哥哥,你怎么了?”阿雅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小姑娘敏感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异常低落,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担忧,“是因为蚀骨狼吗?别怕,磐大叔和勇士们很厉害的,阿婆也很厉害,他们会保护我们的!”
女孩纯真的话语,如同一道微光,短暂地驱散了些许他心头的阴霾。他看着阿雅那双不掺任何杂质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个部落,这些质朴而勇敢的人们,他们信奉祖神,遵循着古老的传统,生活简单而纯粹。他们救了他,给予了他新生。而他所带来的,或者说他所代表的,是否会是打破这片宁静的灾厄?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揉了揉阿雅的头发,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阿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挨着他坐下,小手托着腮,也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小声说:“阿婆说,外面的人都有很多心事,很多烦恼。毛三哥哥,你是不是也想家了?”
家?
这个字眼让毛三微微一怔。家在哪里?是什么模样?记忆中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温暖画面,只有无尽的漂泊、厮杀与逃亡。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低沉的号角声,陡然从山谷入口的方向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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