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罗殿那盖着朱红大印、萦绕着阴司法度的谕令轻飘飘地落到毛三手中时,他竟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恍惚。三个月假期。这五个字在他紧绷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心弦上,轻轻拨动了一下,发出一种近乎陌生的松弛鸣音。
自他那日浑浑噩噩踏入这光怪陆离的阴曹地府,似乎就被一股无形巨浪推着,踉跄前行。
彼岸花海的迷离诡谲、炼制蕴神墨的殚精竭虑、冥宴之上的刀光剑影、阳世除魔的生死一线……危机与阴谋如同附骨之疽,修炼与任务则是催命的鞭子,抽得他连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紧迫感。如今,这突如其来的假期,倒像是一场不真实的幻梦。
他没有丝毫留恋阴曹那终年不散的阴郁鬼气与压抑氛围。几乎是接到谕令的下一刻,他便带着白芷,寻了处稳定的阴阳缝隙,迫不及待地重返阳间。
阳世的空气,即便混杂着尘土与草木的气息,吸入肺腑也带着一种温暖的鲜活。他没有选择繁华都市,而是径直回到了那个记忆深处、位于青柳村外山脚下的简陋茅草屋。此屋虽陋,却是他跌入阴阳漩涡前,在阳间唯一的落脚点,此刻竟成了纷乱洪流中唯一能让他心安的孤岛。
篱笆歪斜,茅草微腐,推开门时扬起的灰尘在阳光中飞舞,一切都与他离去时别无二致,时间仿佛在这里刻意停滞,等待着他的归来。
白芷挽起衣袖,露出皓腕,眼中没有丝毫嫌弃,反而洋溢着一种布置新家般的温柔兴致。她指尖微动,清尘咒化作柔风拂过屋内每个角落,又引来山涧清泉,涤尽尘埃。不过片刻,这陋室便焕然一新,虽依旧简陋,却窗明几净,弥漫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气息。
假期伊始,毛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抛开一切,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没有运转心法,没有外放神识警惕四周,更没有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可能降临的危机。他只是像一个被生活重担压垮了的凡夫俗子,将自己彻底扔在那铺着新晒干、散发着阳光和草木香气的稻草床铺上,裹着浆洗干净、带着皂角清香的粗布被子,陷入了黑甜无梦的深沉睡眠。魂体深处,那些因连番恶战、刻苦修炼以及高度紧张而积累下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疲惫,在这毫无防备的放松中,一点点被熨平、涤荡。
白芷悄无声息地守在门外,坐在一张小木凳上,就着天光,静静缝补着他一件旧衫上的破口。她的神识如水银泻地,温柔却严密地笼罩着这小屋方圆百丈,将所有可能惊扰他的鸟鸣虫嘶、风声叶响都悄然抚平。
看着屋内那人沉静的睡颜,她唇角噙着一抹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笑意。这份宁静,于她而言,亦是久违的甘霖。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竟有一瞬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窗外,夕阳已将天际云霞染成绚烂的锦缎,金红色的余晖透过糊着桑皮纸的窗棂,在屋内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悠然起舞。
一种慵懒到骨子里的舒适感包裹着他,四肢百骸都暖洋洋、软绵绵的,仿佛获得了新生。
“夫君,醒了?”白芷轻柔的声音伴着推门声响起。她端着一只粗陶碗走了进来,碗里是熬得糯香四溢、米油浓厚的灵米粥,上面细心地点缀着几颗能温养魂力的鲜红野枸杞,旁边还配了一小碟脆嫩的腌渍山野菜。“饿了吧?先用些粥,垫垫肠胃。”
毛三坐起身,接过碗勺。指尖相触,温润细腻。他看着眼前女子在夕阳柔光下愈发清丽动人的面庞,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温柔,心中那片荒芜了太久的地界,仿佛有春风吹过,万物复苏。这茅屋虽陋,可只要有她在,便是这世间最坚固、最温暖的堡垒。
“辛苦你了,芷儿。”他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语气却充满了真挚的熨帖。
“与夫君相伴,岁月静好,何谈辛苦。”白芷坐在床边,并不做别的,只是静静看着他一口口吃着粥,眼神专注而满足,仿佛这便是天地间最重要的功课。窗外,远处村落依稀传来归家农人的吆喝、犬吠、还有晚归鸟雀的啼鸣,愈发衬得这小屋内的时光静谧安好,岁月悠长。
然而,这份岁月静好并未能持续太久。
一个不耐烦的、嘎吱作响的金属摩擦声,突兀地在墙角响起,尖锐地刺破了这片温馨的宁静。
“喂喂喂!腻歪完了没?腻歪完了能不能干点正事儿?比如…给小弟我弄点那个‘香香的力量’尝尝?就一口!一口就行!”
是沉渊剑。这柄来历神秘、嘴贱贪吃的魔剑被毛三随意靠在土墙边,此刻那漆黑古朴的剑身正微微震颤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剑柄上那只猩红的邪眼虽然紧闭,但聒噪的意念却毫无阻碍地轰炸着毛三的脑海,瞬间将那田园牧歌般的氛围击得粉碎。
毛三端着碗的手一顿,额角青筋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他就知道,这破剑绝不会让他安生享受这难得的假期。
“闭嘴。”毛三没好气地用意念回了一句,“再吵就把你扔进灶膛里当烧火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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