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攸迟略有些遗憾地道:“看来,终究是侍卫营在众位心中更胜一筹。”
这话实在讽刺。
那侍卫营的名额,谁人不知?分明是四处地方当差中,最清闲安逸的去处。
一旦入选,家中稍加打点疏通,便可坐享俸禄,日子逍遥赛神仙。
这青狮武会举办之初,是为了朝廷遴选培养堪用之人,一扫东离崇文抑武的风气,重振武人脊梁。
不过短短数年光景,这武会竟已如此乌烟瘴气,沦为权贵子弟沽名钓誉,投机取巧的捷径。
依旧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霍锦延心中更是叹了又叹。
祖父牵头办这武会一片赤诚丹心,奈何今上文睿帝对此并不上心,皇帝态度如此,下必效焉。
加之崔氏一族权势熏天,煊赫无匹,世人见此榜样,谁还肯埋头苦练,指望通过真刀真枪的武举搏个前程?
即便有志习武者,多是想另辟蹊径,最终目的仍在朝堂为官罢了。
镇国公沉着一张老脸不说话。
霍凝雁按捺不住火气,“那些混进来的,不过是一群不学无术、仗着家世耀武扬威的纨绔!让他们去祸害侍卫营正好,没什么好可惜的。”
她皱眉道:“祖父,在开赛前就设门槛,世家子弟一概不许参加,只从寒门中筛选,难道还挑不出几棵好苗子吗?”
宋承漪抬起眼睫,清澈目光望向霍凝雁,带着几分认同与探究,这倒也是个新奇法子。
霍锦延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此法并非没有试过。”
“然而选出来的人,往往只得一个武会优胜的虚名,还需要前往边关军营历练,要真正在刀尖上滚过,用性命搏出实打实的军功才能挣得一官半职。”
“这些寒门子弟,大多家贫如洗,需奉养父母妻儿,能长久坚持下来的,寥寥无几。”
霍锦延语气沉重,显见对此结果很是无奈。
听后,霍凝雁素手猛地拍在桌上,一条桌腿应声而断,半截木头飞溅出去。
宋承漪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肩头微颤,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郁攸迟眉头紧蹙,不动声色地侧身,宽大衣袖带风,将宋承漪完全护于自己身后,隔绝了那飞溅的木屑。
宋承漪知道霍家大姑娘有功夫,却没想到劲力如此刚猛霸道,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叹与崇拜。
霍凝雁对着宋承漪扬眉,英姿飒爽中带着几分傲然。
她继续道:“永安侯当年不也是从无名小卒做起,一路浴血沙场,最终才成了威震四方的抚远将军吗?”
“再看看如今这些儿郎,贪图安逸畏首畏尾,半点骨气也无。”
霍锦延看了郁攸迟一眼,有话想说但没敢说。
镇国公霍啸可没那些顾忌,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直言不讳道:“现在的永安侯?自从尚了公主,便乖乖卸了兵权,一心在做他的富贵闲人。”
霍啸虽是这样说,但眼中流露的都是惋惜。
“就像拔了牙的老虎,没半点威风。”
郁攸迟听见镇国公提及永安侯,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并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
霍锦延问道:“郁大人,不知您对此可有良策?”
郁攸迟眉眼微抬,薄唇微启,声音清冷。
“寂樊,你有何见解?”
众人目光随之汇聚。
柴寂樊端坐于轮椅之中,因常年不见天日,肤色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宛如上好的薄瓷。
即便穿着厚重的冬衣,身形也显得清瘦单薄,肩背却挺得笔直,带着一种孤高不屈的凛然气度,似雪中孤鹤。
柴寂樊迎着众人的视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沉稳徐缓,直指要害。
“武举沉疴积弊,由来已久。其根源,在于世人心中对武人的偏见根深蒂固,视其为粗鄙跋扈之辈。欲正武风,首要之务,非在武会形式,而在扭转民心。须令天下百姓从心底明白并深信,习武从军,亦是正道,是一条同样能通往荣光与尊严的康庄大道。”
此言一出,精准地道破了当下武人举步维艰的根本时弊。
霍家祖孙三人目光灼灼,都重新审视起这位侯府中深藏不露的幕僚。
镇国公长叹一声,叹息重得仿佛承载了半生夙愿难酬的遗憾。
“谈何容易,观念已经固化,也不知老夫死之前,能否看到都难以得见这武学真正昌盛,武人扬眉吐气之日了。”
众人不语,怕是难了。
只听一道女声轻轻地说:“关公刮骨疗毒,忍常人所不能忍之痛,方得彻底祛除深入骨髓的剧毒,沉疴积弊也得效仿此法。”
霍啸抬眼,看向说话的女子。
宋承漪安静地立于郁攸迟身侧,眸色澄澈如秋水,神情安宁平和,不似他们带着愁怨或憾恨。
轻寥寥的语气说出了一句令众人心神震动的话。
见镇国公盯着她瞧,宋承漪声音依旧轻柔。
“国公爷,我只是有感而发,些许浅见,实在算不得什么入耳之言。”
郁攸迟也望向宋承漪,眼底含了丝暖光,毫不吝啬地夸赞。
“阿漪说得有理。”
霍啸捋了捋胡子,胸中那几乎散尽的郁气仿佛被这清音点醒,他拍了拍郁攸迟的肩。
“老夫知道你今天打的什么主意,待会到我府中一趟,有些事,要与你细说。”
今日武会如此多的显眼包,难说没有这个武德司指挥使的一份“功劳”,故意做给他看。
霍凝雁的目光在柴寂樊的脸上停留,她眉心皱紧,反复审视着他苍白的面容。
又盯着他的耳廓看了许久,最后,视线落在他那双被厚毯覆盖,纹丝不动的腿上。
她忽而问道:“你的腿是怎么伤的?”
初次见面,便不顾忌地问人家的伤处,尤其对方还是郁攸迟倚重的幕僚。
霍锦延上前解释,“先生海涵,家姐性情耿直,绝非有意冒犯,若有唐突之处,我在此给您赔罪。”
柴寂樊并未看向霍凝雁,目光平静地落在虚空中某处。
他神色淡然地道:“霍小将军言重了,区区残躯,不过是年少时贪玩好动,不慎摔伤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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