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财政部的巨大穹顶之下,空气沉滞凝固,仿佛昂贵水晶灯盏散发的光芒也透不进一丝暖意。指尖划过最后一行冰冷数字,洛兰疲惫地闭上眼,脑海中那片由数字魔法构建的、常人无法窥见的蓝色数据海洋,正掀起惊涛骇浪。象征着国库流动性的蓝色丝线,曾经是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如今却已细若游丝,在代表“三周之后”的那个无形刻度前,彻底断绝、干涸。一片冰冷的死寂。
三周。冰冷的现实像巨锤砸在胸口,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帝国这部庞大机器的润滑油,只剩下杯水车薪的三周储备。窗外,圣维特莱恩帝都的暮冬天空灰暗沉沉,恰如她此刻的心境。
沉重的包铜木门被无声推开,沉稳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老管家赛巴斯的身影出现在门边阴影里,高大的轮廓如同一座沉默的山。“阁下,”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夜已深。您需要休息。”他身上似乎还带着书房壁炉里松木燃烧后残留的暖香,与这冰冷数字空间格格不入。
洛兰没有回头,指尖无意识地在厚厚的帐册堆砌成的壁垒上游移。这些沉重的卷宗,每一页都密密麻麻书写着帝国的疮痍——边境军团贪婪无度的军费请款单,如同饥饿巨兽永不餍足的口;各地总督府用华丽措辞包装的哭穷报告,字里行间透着狡猾的推诿;而象征着帝国根基的税收账目,那些本应最为丰厚的贵族领地税赋栏,却大片大片地空白着,或者只填着令人牙酸的象征性数字。
她几乎能“看”到那些缺失的税金,本该是明亮闪耀的金色光流,此刻却如同被封冻的冰河,沉沉地淤堵在那些高墙环绕、戒备森森的华丽庄园深处。数字魔法赋予她的独特视野里,那些刺目的空白区域,闪烁着贪婪而冰冷的暗红色光斑。
“赛巴斯,”洛兰终于开口,声音带着连轴转审查账目后的沙哑,“告诉我,克劳迪乌斯家族,在南方林德马克公爵领……可有产业?”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锋,穿透昏暗的光线,直指老人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
赛巴斯静立须臾,挺拔的身躯纹丝不动。壁炉微光在他深刻的皱纹间流淌,映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缓缓道:“阁下的外祖母,那位睿智的艾蕾娜夫人,她的陪嫁庄园——‘绿荫溪谷’,确实在林德马克境内。那是家族一支重要的收入来源,尽管近年……收成似乎不尽人意。” 他刻意加重的“不尽人意”四字,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无声传递着某种压抑的默契。
林德马克公爵!洛兰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那些被刻意抹去的巨额税款记录上,也烫在她贴身收藏的那本硬皮日记的某一页上!前身留下的唯一遗物,那本字迹时而工整时而狂乱的日记,关于林德马克的调查记录,最终被几道巨大而绝望的墨痕粗暴覆盖,唯一能勉强辨认的,只有结尾那句力透纸背、仿佛带着血腥气的控诉:“他们……知道了……”
寒意,无声无息地顺着脊椎爬升。前身洛兰·冯·克劳迪乌斯,那位以敏锐着称的年轻财政大臣,他的死亡报告上写着“突发性心悸”——一场看似寻常的帝国官员的猝然离世。此刻,结合这日记中断的墨痕、骇人的遗言,结合眼前这触目惊心的、指向公爵领的税收黑洞,那“猝死”二字,陡然蒙上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一个冰冷而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死死缠住了洛兰的心脏——谋杀!原主,那位真正的洛兰,极可能死于谋杀!而她,这个鸠占鹊巢的灵魂,不仅接手了帝国千疮百孔的烂摊子,更在不知不觉中,背负起了一份致命的遗产!一个足以让她粉身碎骨的使命!
胸腔里那颗属于周明的心脏,因这巨大的危险预感而剧烈搏动起来。她下意识地抬手,紧紧抓住了胸前那枚从不离身的古老徽章——冰冷坚硬的铂金底座上,荆棘缠绕的利剑与古老的计数符号构成的克劳迪乌斯家族纹章。
就在指尖触碰到徽章表面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想象的灼热洪流,毫无征兆地从那冰冷的金属深处轰然爆发!仿佛沉睡亿万年的火山在她胸口苏醒!洛兰猛地抽了一口气,身体剧烈一晃,若非及时扶住沉重的橡木桌面,几乎要狼狈跌倒。视野瞬间被一片炫目的、纯粹由光构成的复杂几何符文洪流彻底淹没!无数细小的、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立体数字和奇异的能量回路,如同获得生命的星辰,以前所未有的活跃姿态在她周身急速流淌、旋绕!它们不再是之前那种温顺的、只在眼前流动的蓝色数据溪流,而是带着一种强烈的共鸣,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而磅礴的脉动!这力量仿佛与徽章深处某个亘古存在的核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呼应!
“呃!”洛兰闷哼一声,灼痛感真实无比,眼前金色数据流疯狂涌动变幻,几乎要撕裂她的意识。
“阁下!”赛巴斯惊呼,沉稳的面具瞬间碎裂。他一步抢上前,动作快如闪电,竟完全不像一位暮年老人。一只布满岁月痕迹却异常稳定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洛兰颤抖的手肘。另一只手,则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轻轻覆盖在她紧握着徽章的手背上。他的掌心微凉,却又奇异地蕴含着一股安抚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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