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填平殉葬坑的“咯吱”声还没散尽,前方的雾气突然翻涌,浮出无数半透明的人影。这些人影衣衫褴褛,有的缺臂少腿,有的七窍流血,全是殉葬坑底未散的怨灵。它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半空,无法上升,也不能落地,只能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发出“呜呜”的哭嚎,哭声里带着万年的委屈与不甘,听得人肝肠寸断,却又不敢靠近——谁要是被怨灵的哭声缠上,魂魄就会被拖入和它们一样的境地,永远困在这不上不下的虚空。
“是…是滞空怨灵!”玄诚子看着那些无法超生的魂影,声音里带着怜悯与无奈,“殉葬坑的怨气虽散,可它们被‘地缚咒’锁了万年,魂魄早已忘了‘上升’的路,只能困在这阴阳夹缝里,成了无主的孤魂!这咒印刻在它们的魂核上,用超度符只会被它们的委屈冲散,用法器接引更是会被它们的执念反噬,连地藏王的‘往生咒’都未必管用!”
话音未落,一个最年幼的怨灵突然朝着人群飘来,它的魂体还带着孩童的模样,脸上挂着泪珠,小手抓住一个女弟子的衣袖,哭声瞬间钻进女弟子的识海。女弟子眼神立刻变得茫然,嘴角淌下泪水,魂体竟开始变得透明,显然要被拖成新的滞空怨灵!
另一个修士急忙念起往生咒,咒语刚出口,就被数十个怨灵的哭声淹没,那些怨灵像是被激怒,魂体变得扭曲,朝着修士扑来,无形的怨气撞得他连连后退,嘴角溢出鲜血。玄诚子祭出“引魂灯”,灯光刚亮起,就被怨灵的哭嚎吹得忽明忽暗,灯芯上的火苗明明灭灭,眼看就要熄灭——这怨灵的委屈太深,执念太重,寻常的超度根本无法引导它们离开。
众人被怨灵围在中央,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心里又酸又急——这些怨灵本是受害者,杀不得,驱不得,可不救它们,自己也会被拖入滞空的绝境,难道要和它们一起困死在这里?
就在那女弟子的魂体即将彻底透明的刹那——
“这娃娃哭啥?天上的风筝线断了,也没见这么闹的。”
李长生的声音从雾气边缘传来,带着点放风筝时的随意。
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正牵着一团…粗棉线!线是农家纺的土棉,被晒得发黄,线上缠着几块补丁似的碎布,线头绑着个竹骨糊纸的破风筝——风筝是只歪歪扭扭的燕子,翅膀缺了个角,尾巴用红布片补着,一看就是村里娃子玩剩下的旧物,线轴是根磨亮的木杆,还沾着点风筝线磨出的棉絮,散发着晒透的阳光味。
他牵着风筝线走到最近的一个怨灵面前,那是个抱着婴儿的妇人魂影,哭得最凶,魂体都在发抖。李长生把线轴往地上一插,扯出一段棉线,对着妇人的魂体,竟真的递了过去:“来,抓住线,跟着线走,保管能上得去。”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粗棉线刚触到妇人的魂体,她的哭声突然停了,像是被线上传来的阳光味安抚了。妇人的魂手迟疑地抓住棉线,原本扭曲的魂体竟慢慢舒展,怀里的婴儿魂影也停止了哭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风筝线上的碎布。
“对喽,抓稳了,别松手。”李长生转动线轴,慢慢往回收线。随着棉线绷紧,妇人的魂体竟真的跟着线往上升,离地面越来越远,魂体上的血污渐渐褪去,露出原本温和的面容,她回头对着李长生微微点头,像是在道谢,然后随着棉线的牵引,化作一道白光,朝着天际飘去,彻底消散在云层里。
玄诚子和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那被地缚咒锁了万年的怨灵,在这根农家风筝线面前,竟像个迷路的孩子,被轻易地引上了归途?
李长生放线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时而把棉线递给出嫁的姑娘魂影,线头上的红布片引得她们破涕为笑;时而把线绕在老者魂影的手腕上,木杆转动时的“吱呀”声,让他们想起了田间的风车。每个抓住风筝线的怨灵,魂体都会变得平静,随着棉线的牵引缓缓上升,哭嚎化作叹息,执念凝成的黑气顺着棉线消散,露出原本的模样。
最惊人的是那个抓住女弟子的孩童怨灵,李长生把破风筝递到它面前,风筝上的破洞透进远处的天光,孩童的魂眼亮了,松开女弟子的衣袖,抓住风筝尾巴上的红布片。随着风筝被线牵着往上飘,孩童的魂体渐渐变得明亮,最后化作一道红光,追着风筝消失在雾气里。女弟子猛地回过神,魂体瞬间凝实,眼眶里还含着泪,却已是轻松的泪。
雾气里的怨灵越来越少,剩下的魂影排着队,等着抓住那根粗棉线。李长生手里的棉线像是永远够长,线轴转了一圈又一圈,阳光透过雾气照下来,落在棉线上,泛着淡淡的金光,竟比任何超度符都管用。
最后一个怨灵被牵走时,李长生收起风筝线,把破燕子风筝卷起来,嘟囔道:“线磨断了好几股,回头得用麻线补补,不然下次放不高。”
他转身走向雾气散尽的出口,手里的线轴还在微微转动,发出“吱呀”的轻响。玄诚子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天际最后一道消散的白光和那根缠着碎布的棉线,突然明白——这牵引怨灵的风筝线,牵的何止是魂影,分明是那些被委屈困住的执念,是忘了“上升”方向的迷茫。阳光晒过的棉线带着人间的暖,风筝朝着天光的方向,最简单的“牵引”里,藏着比咒语更管用的道理:困住怨灵的从不是地缚咒,是没人告诉它们“该往哪走”,一根能牵向光明的线,就够了。
那个被救的女弟子捡起地上一根掉落的棉线头,放在手心,只觉得暖暖的,她对着李长生的方向轻声说:“爷爷的风筝线,能把眼泪牵成光呢。”众人跟着点头,心里被一种柔软的暖意填满——原来再深的委屈,再重的执念,也经不住一根牵着阳光的旧线,轻轻一引,就能走向该去的地方。
出口外,风筝线轴转动的“吱呀”声渐渐远去,像在哼着一首简单的童谣,陪着那些终于踏上归途的魂影,慢慢升向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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