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紧。他向前挪了两步,停在距离病床还有一米多远的地方,仿佛那里有一条无形的界限。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积攒勇气,然后才开口,声音不高,语速却异常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今天下午的事,对不起。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还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责任……确实在我。”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江见夏额角的纱布和厚重的石膏,眼神暗了暗,握着文件袋的手指收紧到指节发白。
“我爸妈他们……刚才情绪太激动了。赔偿的事情,他们会负责的,你不用担心。”他生硬地补充道,像是在完成一项必须交代的任务。
江见夏摇摇头,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秦鹄同学,你别这么说。那种情况,换谁都会冲上去的。而且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医生说了,都是硬伤,养养就好。”
她试图让语气轻松些,“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警察阿姨下午来过,说你当时好像……状态不太好?”
秦鹄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靠墙放着的一把椅子旁,动作有些机械地将椅子拉开一个更远的距离,才坐了下来。
坐下后,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文件袋被他紧紧压在掌心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就在江见夏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低沉的、没有太多起伏的声音响了起来。
“嗯。”又是一个短促的音节。
他停顿了更长的时间,仿佛接下来的话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我……高三了。”他抬起眼,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雪白的墙壁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以前……成绩还可以,年级前五十左右。我爸妈……他们在我初二那年就分开了。各自有了新的家庭,生了新的孩子。我住在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里,他们走之前……给我留了些钱,当然,我爸妈每个月也会给我生活费,他们只是没时间陪我。”
他语速缓慢,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清晰,没有抱怨,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陈述。
江见夏安静地听着,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地发疼。
她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一个人住,也挺好。”秦鹄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转瞬即逝,更像是一个自嘲的弧度。
“安静,没人打扰。但是,我就是想……用成绩证明点什么。证明……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证明……我值得被……”
他猛地顿住,那个“爱”字仿佛烫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那一瞬间泄露出的情绪波动,声音重新变得平板无波。
“高三了,大家都很拼。我……好像怎么努力,名次都在掉。”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越掉……越急。越急……脑子就越乱。像蒙着一层雾,什么都看不清楚。有时候坐在教室里,明明老师在讲课,我却觉得……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终于再次落到江见夏脸上,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和困惑,还有深重的疲惫:“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控制不了。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声音,告诉我‘你不行了’、‘你被丢下了’、‘你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他语速渐渐加快,虽然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江见夏能清晰地看到他绷紧的肩线和微微颤抖的手指。
那是一种被困在自我构建的牢笼里,拼命挣扎却找不到出口的窒息感。
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那冰冷的、无望的、只想沉入深渊的绝望感,在那个未来的出租屋里,27岁的她曾日日夜夜与之共处。
“昨天下午……”秦鹄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从家里出来,脑子里那团雾又来了。比以往都重。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那样……走着。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脑子里那些声音在尖叫……所以,根本没看到车,也没听到你的喊声……”
他猛地停住,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翻涌着浓烈的自责和痛苦:“对不起,江见夏。真的……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躺在这里。”
“秦鹄,”江见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打断了他的自责。
她看着他,目光澄澈而温和,像平静的湖面:“别再说对不起了。我们都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秦鹄怔怔地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江见夏微微侧过头,看着窗外渐渐染上暮色的天空,晚霞像打翻的调色盘,瑰丽而盛大。她的声音飘渺了一些,仿佛在回忆很远的事情:“你知道吗,我……曾经认识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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