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的乱葬岗还浸在薄雾里,腐草味混着昨夜雨水的潮气扑面而来。林姝玥蹲在新掘的土坑旁,牛皮工具包摊开在脚边,银质探针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死者男性,约四十岁,右颞骨有钝器伤,”她用骨尺拨开死者纠结的头发,伤口边缘的挫裂伤清晰可见,“创口内嵌着细沙砾,说明是被粗糙石块击打。”
谢砚舟蹲在她身侧,绯色官袍下摆扫过湿漉漉的蒿草。他用银筷拨开死者攥紧的右手,指缝里掉出半块霉变的麦饼:“胃内容物应是麦麸与野菜,符合流民体征。”
林姝玥点头,取出银针刺入死者咽喉:“黏膜充血,指甲发绀,但无中毒迹象。”
她翻开死者眼睑,角膜呈云雾状混浊,“死亡时间在十二时辰内,昨夜子时到丑时之间。”
“这处皮下出血很奇怪。”谢砚舟指着死者左肩胛骨,那里有片暗紫色淤痕,形状如掌印,“像是被人从背后按压。”
林姝玥用镊子轻触淤痕,指腹感受到皮下组织的硬结:“生前伤,力度极大,凶手应是成年男性。”
她忽然停手,目光落在死者腰间褪色的草绳——绳结处缠着半缕红丝线,丝线末端系着枚铜扣,扣面上铸着模糊的“周”字。
“这铜扣是前隋‘均田令’的腰牌残件,”谢砚舟接过铜扣,指腹擦过锈迹,“周怀仁当年负责均田制,流民中多有持此牌者。”
林姝玥取出蜡封小瓶,将红丝线剪下装入:“死者右手指关节有老茧,是常年握锄的手相,但左手指甲缝里嵌着丝绸纤维。”
她用放大镜细看纤维纹理,“江南云锦的斜纹组织,与李府管家房的绛紫色云锦一致。”
雾气渐散时,林姝玥解开死者破烂的衣襟。尸斑呈暗紫色,分布于背腰部,指压不褪色,符合死后卧位的特征。她用细布蘸取清水,擦拭死者胸口的泥渍,露出淡青色的尸僵纹路。
“尸僵已扩散至上肢,”她按压死者肘关节,感受肌肉的硬度,“下颌关节固定,说明死亡超过八小时。”
谢砚舟递过竹筒,里面装着新采的艾草:“用这驱驱虫。”
林姝玥接过艾草轻嗅,目光落在死者脚踝的旧伤上——那是道深可见骨的刀疤,愈合后形成扭曲的肉赘,“这伤至少有五年了,像是战时箭伤。”
她用银簪轻拨疤口边缘,腐草屑簌簌落下,“箭镞上的倒钩曾划破跟腱,致使死者此后走路微跛。”
谢砚舟蹲身拨开死者裤脚,露出另一只脚踝上对称的旧茧:“右足掌外侧磨损严重,左足内侧有代偿性厚茧,确是长期跛行所致。”
他忽然指向死者发间的草屑,“这是岭南特有的‘鬼针草’,扬州荒岗不生此物。”
林姝玥取过放大镜,草屑尖端的倒刺上挂着半缕丝线,色泽暗沉如干涸血液:“丝线是官营织坊的‘玄色贡缎’,三年前便已停产。”
她翻开死者破烂的衣襟,左胸第二肋骨处有新伤,创口边缘整齐如刀割,“这处致命伤反倒晚于旧伤,凶器是薄刃短刀。”
雾气渐散时,林姝玥解开死者腰间草绳。褪色的粗布衫下,左腰侧纹着模糊的狼头刺青,狼眼处嵌着半粒琉璃珠,与城西当铺三日前丢失的西域货样一致。
“刺青用的是松烟墨混人血,”她用细布蘸取酒精擦拭狼头,墨色晕开处露出刀刻的小字“戊申”——那是五年前江淮兵变的年份。
谢砚舟忽然拾起死者掌中的麦饼,饼心藏着枚铜哨,哨身刻着戍边军营的番号。
“是逃兵。”林姝玥的银簪划开麦饼霉斑,“麦麸里掺着沙砾,与三年前卷宗上流放犯人的口粮一致。”她忽然停手,死者舌根下赫然有枚银戒,戒面刻着断裂的“归”字。
正午的日头晒得荒岗泥土龟裂,林姝玥蹲在死者倒伏的位置,模拟凶手的站位:“凶手从背后压制死者,左掌按肩胛骨,右手持刀刺入左胸。”
她指尖划过泥地上模糊的膝印,“这处跪压痕迹深三寸,凶手体重应在一百四十斤以上,且惯用右手。”
谢砚舟拨开蒿草,在死者头侧三尺处发现半枚靴印:“鞋底有十字防滑纹,是军靴特有款式。”
他用银簪挑起鞋印里嵌着的蓝布纤维,“这布料与三年前江淮军溃败时的军服一致。”
林姝玥翻开死者右掌,掌心老茧呈横向分布,与握缰绳的手型吻合:“他曾是骑兵。”
她忽然停手,死者无名指根部有圈淡白色痕迹,“常年戴戒指,却在死前被刻意捋下,指节处有挣扎时的皮下出血。”
日头偏西时,林姝玥解开死者缠腰的破布,露出内侧绣着的褪色番号“左卫戌字营”。
她用酒精棉擦拭刺青狼头,狼眼处的琉璃珠滚落,珠孔里掉出半片纸角,上面用血写着“戊申年七月十七”——正是江淮兵变当日。
“这颗琉璃珠产自于阗,”谢砚舟接过珠子,对着阳光细看,“与吴清芙那枚虎头鞋珠子同出一矿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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