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得彻底,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楚昭的玄色披风被风卷起,露出腰间染血的剑穗——那抹红比战场上的残阳更灼目。
他望着前方溃退的敌军,握剑的手微微发紧,方才那道灼目的橘红火焰还在眼前晃,连带着前世雪山之巅的画面一起翻涌:白衣女子掌心的罗盘印记,与沈烬颈间那枚,连纹路都分毫不差。
"王上!"魏景明的甲胄撞出脆响,他策马奔至近前,眼底泛着激战过后的血丝,"敌阵已乱,末将请命率三千轻骑直取边境要塞,趁此良机彻底断了他们的退路!"
楚昭收回视线,剑穗在掌心绞出红痕。
他望着远处那抹瘫坐在焦土上的身影,喉间发涩——沈烬的素色裙裾沾了黑灰,像片被揉皱的枯叶。
可她抬头时,眼底的光比烬火更亮。"准。"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但需留一千人护着王妃回营。"
"王上!"后勤大臣跌跌撞撞从后方跑来,怀里抱着卷染了泥的文书,"末将刚查了敌军弃营的粮库——表面上只剩半仓霉米,可前线哨报说,这三日他们的箭簇、火油竟比开战前还充足!"他额头的汗砸在文书上,洇开一片墨迹,"卑职斗胆揣测...敌军怕是另有补给暗道!"
楚昭的瞳孔骤缩。
他翻身下马,靴跟碾过焦土的碎渣,"带本王去看。"
那边沈烬已被影七扶着站起来。
她摸了摸颈间发烫的罗盘,方才蚀魂阵碎裂时,母亲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寒鸦岭的地火脉,是烬火丹的根基"。
此刻后勤大臣的话像根针,猛地扎破她混沌的思绪:敌军源源不断的补给...莫不是也借着那片古河道?
"影七。"她按住影七欲扶她的手,指腹擦过他腕间那道旧疤——那是三年前替她挡毒镖留下的,"你连夜去查敌军粮道。
记住,查地下的。"
影七的手指在腰间短刃上轻轻一叩,这是他们约定的"得令"暗号。
他甚至没问为什么,只盯着她苍白的唇看了片刻,突然扯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她肩头:"王妃的手冰得像雪水。"
三日后卯时,中军帐的炭盆烧得噼啪响。
沈烬正对着烛火擦拭罗盘,帐帘突然被风掀起,影七裹着一身露水钻进来。
他衣襟沾着草屑,左眼下方有道新划的血痕,却笑得像捡了宝贝似的展开一卷地图:"王妃猜得准,敌军用寒鸦岭下的古河道运粮!
这是守河道的小卒招的,说那地方原是座废矿,改改就能通大车。"
沈烬的指尖在地图上停住。
寒鸦岭三个小字旁,有团淡朱砂的晕染——那是她小时候趴在母亲膝头,看母亲用烬火丹的丹砂圈的"禁地方位"。"那是我母亲炼烬火丹的地方。"她轻声说,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矿洞的结构,我比他们清楚。"
"王妃不可!"
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喊。
赵敬之掀帘而入,腰间的银鱼佩撞在帐钩上,发出清响。
他往日总端着侍卫长的威严,此刻却红着眼,连朝楚昭行礼都忘了,"您昨日用烬火时,脉门都烧出焦痕了!
若再动那东西..."他喉结滚动,"王上知道了要砍末将的头。"
沈烬垂眸看自己手腕。
裹着的纱布渗出淡淡血渍,是昨夜压制诅咒时崩裂的。
她伸手替赵敬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冠缨——这是她刚入楚宫时,他替她挡了刺客的那一剑,后来便总爱说"末将护过王妃命,得替王上看紧了"。"赵统领。"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前线有十万儿郎在啃冰渣子。
我不去,他们便要拿命填那补给的窟窿。"
她转身从妆匣最底层取出卷泛黄的帛书。
古河图志的封皮上,"沈"字的印记还清晰如新——这是母亲被灭门前夜,塞进她襁褓里的。"影七。"她展开帛书,指腹抚过寒鸦岭矿洞的详图,"今夜子时,我们扮作盐商。"
夜色渐浓时,沈烬站在营门口。
她换了身靛青粗布裙,头上包着块旧蓝帕子,腕间却藏着母亲留下的火折——那是用烬火淬过的,擦一下就能燃。
影七扮作赶车的,车板下码着半车盐,底下压着两桶火油。
"王妃。"影七突然压低声音。
他盯着她藏在帕子里的罗盘,那东西正微微发烫,"那古河道...会不会有阵?"
沈烬望着远处渐起的薄雾。
风里有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极了蚀魂阵启动前的味道。
她摸了摸怀里的河图志,那里夹着母亲的遗书:"烬儿,地火脉下藏着九世的劫。
若你要走,便替我看一眼,当年那株守阵的寒鸦草,可还活着。"
"走。"她掀开车帘坐进去,"再晚,寒鸦岭的月亮要落了。"
车轱辘碾过碎石的声音渐远。
营墙上,楚昭望着那点模糊的灯火,手心里的剑穗被攥得发皱。
他身后,魏景明捧着新制的兵符欲言又止,却见他突然解下披风,扔给身边的亲卫:"跟上那辆盐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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