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晨钟撞响第七下时,沈烬的指尖正抵着腰间暗袋。
暗袋里的卷轴隔着锦缎硌得皮肤生疼,像根烧红的铁钎,将她二十年的血仇一寸寸烙进骨缝。
"宣九皇子妃、九皇子上殿——"
殿门开启的瞬间,穿堂风卷着龙涎香扑来。
沈烬抬眼,看见林怀远站在文官首列,玄色朝服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他鬓角的银线比昨日多了几缕,可脊背仍挺得笔直,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一出。
楚昭的手掌覆在她后腰,力道轻得像片羽毛,却足够让她稳住心神。
两人步上丹墀时,沈烬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毕竟自她封妃以来,这是头一遭在早朝上与九皇子并肩而立。
"启禀陛下,臣与九皇子妃有要事启奏。"楚昭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玉,"关乎三十年前先皇暴毙旧案。"
龙椅上的皇帝放下茶盏,青瓷与檀木相碰的脆响惊得殿内鸦雀无声。
林怀远的喉结动了动,沈烬注意到他右手指节微微发白——那是他惯常按揉太阳穴的姿势,从前在相府议事时,每回被驳得理亏,他便会这样掩饰慌乱。
"呈上来。"皇帝抬了抬下巴。
沈烬取出卷轴的动作很慢。
她看着林怀远的目光从淡然转为紧绷,像根被拉满的弓弦。
卷轴展开的刹那,殿内炸开一片惊呼——明黄缎面上,"承乾殿御藏"五个朱砂印清晰如昨,正是当年随先皇遗物一并失踪的禁典标记。
"此乃伪造之物!"林怀远突然跨出一步,朝服下摆扫过青砖,"陛下明鉴,三十年前先皇暴毙后,所有相关卷宗已付之一炬,臣断不可能私藏罪证!"
他话音未落,楚昭已将一方玄玉镇纸拍在案上。
镇纸下压着半块染血的玉牌,正是昨夜地宫里玄衣人身上的"夜影"残片:"相爷可知,夜影卫的密探为何宁肯吞毒,也要护着这卷'伪造之物'?"
林怀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嘴角却扯出冷笑:"九皇子莫要混淆视听,夜影卫本就是江湖流寇,与臣何干?"
"那就请刑部尚书亲自验明。"楚昭侧过身,目光扫过缩在角落的刑部尚书。
尚书擦了擦额角的汗,哆哆嗦嗦捧起卷轴。
他先对着光看纸纹——三十年前的澄心堂纸,暗纹是缠枝莲,与内府档案记载分毫不差;又蘸水轻拭墨迹,松烟墨遇水晕开的痕迹,正是前朝御用笔吏的独门技法;最后比对卷尾的押印,那枚"司礼监掌印"的朱砂印,与先皇遗诏上的印泥质地完全吻合。
"回...回陛下,此卷确系三十年前遗失的宫廷禁典。"尚书的声音发颤,"臣...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龙椅上的皇帝"砰"地拍了御案,茶盏里的水溅湿了袖口:"林怀远!
你可知罪?"
林怀远"扑通"跪了下去,额头抵着青石板,声音却陡然拔高:"陛下明察!
臣虽知此卷下落,却从未参与弑君之事!
当年先皇暴毙时,臣尚在江南赈灾,有各州府文书为证!"
沈烬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林怀远佝偻的脊背,突然想起昨夜在密道里,玄衣人咽气前说的那句"真正的证据早在二十年前销毁"——原来这老匹夫早给自己留了后手,用不在场证明割断了与弑君案的直接联系。
"陛下!奴才愿为九皇子妃作证!"
殿外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哭嚎。
众人循声望去,见一个白发老太监扶着殿柱踉跄进来,青布短打浸透了汗,左脚的鞋跟不知何时掉了,拖在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奴才是当年御膳房的掌勺太监周福海。"老太监跪在丹墀下,额头重重磕在砖上,"二十年前腊月廿三,奴才亲眼见林相爷揣着个青瓷瓶进了御膳房。
他支开所有人,亲手将瓶里的断魂草末子撒进了先皇的参汤......"
林怀远猛地抬头,眼白里血丝暴起。
沈烬看见他藏在广袖里的右手正缓缓蜷起——那是她在相府当"义女"时,见过的最危险的姿势。
当年他杖毙犯错的书童前,右手就是这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渗出血珠。
"你胡说!"林怀远的声音突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恶犬。
他踉跄着站起来,广袖里有金属擦过布料的轻响。
沈烬的瞳孔骤缩——那是她从前在相府暗室里见过的短匕,刃身淬了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丹墀下的周福海还在哭嚎:"奴才本想告发,可林相爷派人烧了奴才的家......"
林怀远的指尖已经扣住了短匕的刀柄。
沈烬的烬火在掌心蠢蠢欲动,却见楚昭已经一步跨到她身前。
他玄色的衣摆扫过她的裙角,像道密不透风的墙,将所有的危险都挡在了外面。
"周福海。"楚昭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你说林相爷亲手投毒,可还记得那青瓷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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