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的朱雀大街被骄阳烤得发烫,青石板路面升腾着扭曲的热浪。白若雪的糖球摊前飘着甜腻的糖香,紫铜锅里的糖汁咕嘟咕嘟冒着金黄的泡泡,琥珀色的糖丝在阳光下拉出晶莹的弧线,缠绕在串好的山楂上。她正用长筷熟练地翻动着糖球,忽然听见张媒婆气喘吁吁的呼喊,像一颗石子投入沸滚的糖锅,溅起一阵慌乱。
"雪姐!雪姐不好了!"张媒婆撩着汗巾冲过来,发髻上的绢花歪到了耳后,脸上的脂粉被汗水冲出几道痕迹,"您那'驻颜珍珠粉'把太傅夫人脸敷成白墙了!老夫人现在对着镜子哭呢,妆奁都砸了,快跟我去瞧瞧!"
白若雪手一抖,枣木糖勺险些掉进滚烫的糖锅,溅起的糖汁在靛蓝色围裙上烫出一个圆圆的焦痕。"啥?珍珠粉?"她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上周卖给太傅夫人的"驻颜珍珠粉"其实是细糯米粉掺了晒干的月季花瓣,当时还信誓旦旦说能"美白淡斑",没想到会闹出这档子事,"行吧行吧,我去调点蜂蜜牛奶敷敷就好,估计是敷太厚了。"
可摊位怎么办?阿三阿四被派去城南买最新鲜的山楂了,小石头趴在案板上打盹,口水浸湿了袖口。白若雪急得团团转,目光扫过喧闹的街市,忽然瞥见蹲在摊位角落蹭吃冰糖葫芦的南宫翎——他铠甲肩甲上还沾着昨天卖粟米饼时蹭的米粉,正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抠着糖霜,像研究敌军布防图般专注。
"战神大人!"白若雪像抓住救命稻草,踩着木凳跨过摊位,把滚烫的糖勺塞到他戴着手套的手里,铜锅沿被铠甲蹭得叮当乱响,"帮我看会儿摊!就半个时辰,太傅夫人那儿敷完脸就回来!"
南宫翎握着糖勺,玄甲袖口蹭得锅沿火星四溅,表情比接到十万火急的军报还凝重,眉峰紧锁如刀削:"本王...从未看过摊。"
"学!"白若雪从桌下拽出一条蓝布围裙,不由分说系在他腰间,铠甲与围裙的搭配显得格外诡异,仿佛即将出征的将军误穿了厨娘的服饰,"记住三大准则:一要笑,二别凶,三学隔壁王老五卖豆腐的样子——就是那种见人就点头哈腰,说话甜得能腻死人的样子!"
南宫翎低头看着围裙上的糖渍,喉结滚动着,视线扫过沸腾的铜锅:"本王...没见过卖豆腐的如何点头。"
"没见过现学!"白若雪把斑驳的钱箱塞到他脚边,又往他手里塞了串刚裹好糖霜的糖葫芦,山楂果在阳光下红得发亮,"卖完这锅糖球,给你十串加核桃碎的!"话音未落,她已拽着张媒婆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留下南宫翎一人站在摊前,手里握着糖勺,茫然地盯着咕嘟冒泡的铜锅,铠甲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南宫翎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蓝布围裙,围裙带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蓝布衫领口露出玄甲的护心镜,镜面映出他困惑的表情。他努力回忆白若雪说的"笑一个",对着铜锅的倒影扯动嘴角,结果镜中映出的表情比他在漠北战场上下令冲锋时还凶狠——眼尾青筋微微跳动,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眼神锐利如鹰隼,活像即将扑食的猛虎。
这时王大娘挎着竹编菜篮走来,想给孙子买串糖球,篮子里的茄子还带着晨露。她刚开口:"雪姐,来两串山楂..."一抬头看见摊位后站着的南宫翎,吓得手一松,菜篮"啪嗒"掉在地上,茄子滚出老远。她捂住胸口连连后退,缠过的小脚几乎站不稳:"我的天爷!杀神咋跑这儿看摊了?这围裙...莫不是要拿咱老百姓试刀?"说完扭头就往巷子里跑,速度比年轻时躲税吏还快,发髻上的银簪在奔跑中摇摇欲坠。
赵钱孙的闺女牵着娘亲的手,指着糖架上红彤彤的糖球流口水,小辫子上还系着白若雪送的糖纸蝴蝶结:"娘,我要那个红红圆圆的糖球..."话没说完,抬头看见南宫翎投来的目光——那眼神带着常年沙场征战的肃杀之气,仿佛能穿透人心,小姑娘"哇"地一声哭出来,躲到娘亲身后直发抖,声音带着哭腔:"娘!妖怪!穿围裙的妖怪!"她娘也吓得脸色发白,拽着闺女拔腿就跑,连掉在地上的珊瑚发簪都没顾上捡,裙摆扫过路边的菜摊,惊起一片惊呼。
半个时辰过去,原本热闹的糖球摊前空无一人,连平时盘旋在糖架上啄食糖霜的麻雀都不敢落下。南宫翎握着渐渐变凉的糖勺,铠甲肩甲上沾着飞溅的糖霜,像撒了层细碎的盐。他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过往行人都绕着摊位走,仿佛这里是军事禁区,一脸困惑地喃喃自语:"本王明明按她说的笑了,为何人都跑了?难道边关的微笑与京城不同?"他甚至尝试对着铜锅练习了数次,却始终无法理解,为何自己的"微笑"会有如此威力。
白若雪拎着装有蜂蜜牛奶的瓦罐回来时,远远就看见自家摊位像被施了定身咒——周围十丈内空无一人,唯有南宫翎穿着围裙站在中间,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活像一尊镇守城门的煞神雕像。她揉了揉被阳光晒得发花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战神大人?我是走了半个时辰还是半个月?咋连个鬼影都没有?糖球都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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