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将军府书房还浸在微凉的晨雾里,青铜镜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将南宫翎皱眉的表情氤氲得有些模糊。他指尖捏着粗麻布带,第三次试图系正腰间的结,靛蓝色粗布衫的袖口被他扯得变了形,露出里面软甲的暗纹。墨影端着铜盆站在一旁,看自家将军把布带系成死结,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甲叶在晨光中碰撞出细碎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啄食的麻雀。
"将军,"墨影放下铜盆,水纹晃碎了窗外的竹影,"您这腰带再系反,待会儿迈步时怕是真要掉下来了。昨儿个您穿这身去演武场,三营的亲兵们凑在一起嘀咕,还以为您要微服私访黑风寨呢。"
"闭嘴。"南宫翎声音闷在衣领里,指腹摩挲着布带上的线头,手劲大得几乎要把粗麻织线扯断,"本王今日定要学会正常逛街。白若雪说了,穿盔甲吓着她的小顾客,像个移动兵器架,能把糖葫芦都吓掉糖霜。"
"正常逛街不是让您像踩着地雷似的走路,"墨影上前帮他解开死结,故意将布带系成时下流行的蝴蝶结,指尖拂过他腰间未藏好的匕首柄,"还有您这眼神...能不能别总盯着路人甲的咽喉看?昨儿个卖豆腐的王老五说,您比城门口镇邪的石狮子还吓人,吓得他今早少卖了三斤豆腐。"
半个时辰后,朱雀大街的早市正蒸腾着热气。南宫翎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走在人群中,步子迈得如同阅兵式般精准,每步距离严格保持在三尺三寸,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都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惊得路边摊位的鸡鸭扑棱着翅膀乱叫。迎面走来的王大娘正领着孙子买花糕,见状吓得拽着孙子躲进绸缎庄的门帘后,颤声对正在包货的掌柜说:"快看那凶神恶煞的汉子,脸板得跟阎王似的,眉峰能夹死苍蝇,莫不是哪路山大王进城踩点了?"
隔壁肉铺的赵钱孙正给闺女梳羊角辫,小姑娘突然指着南宫翎惊呼,辫子上的红头绳甩得像拨浪鼓:"爹!您看那人!腰里鼓鼓囊囊的,肯定藏着牛耳尖刀!像不像您昨儿个讲的《绿林劫》里的山大王?"赵钱孙顺着女儿指的方向望去,手一抖,差点把剃骨刀掉在肉案上。
白若雪的糖球摊前,紫铜锅里的糖汁正咕嘟咕嘟冒着金黄的泡泡,琥珀色的糖丝在晨风中拉出晶莹的弧线。她正用长筷翻动着串好的山楂,忽然感觉后颈一寒,那道视线锐利得如同战场上被敌方神射手锁定的错觉。猛地回头时,只见南宫翎穿着便服站在摊位前,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隼,落在她刚熬好的糖球上,活像在打量敌军阵型。
"你这..."南宫翎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白若雪教的"温柔夸赞",喉结滚动着刚吐出两个字,声线还带着点沙场点兵的硬朗。
"抢劫啦!"白若雪手一抖,枣木糖勺"当啷"掉进沸滚的糖锅,溅起的糖汁在围裙上烫出一串圆点。她下意识地抄起旁边防身的枣木扁担,同时扯着嗓子大喊,声浪穿透早市的喧嚣,惊得头顶的鸽群扑棱棱飞起。
守在摊位旁的阿三阿四闻声而动,这对从街头收养的孤儿本就是打架好手,此刻抄起扁担就冲了上来,动作快如脱兔。阿三的扁担头直指南宫翎面门,阿四则绕后锁喉,两人配合默契,竟是白若雪亲授的"糖球摊防御阵"。南宫翎没防备这突袭,被两人合力按在糖架旁的青石板上,蓝布衫下摆被扯得老高,露出里面暗青色的软甲内衬,发髻也散了半边,几缕碎发粘在汗湿的额角。
"放肆!本王是定北侯..."南宫翎被按得灰头土脸,刚想运劲挣脱,却被阿三膝盖顶住后背,疼得闷哼一声。
"还敢自称大王?"阿三用扁担头戳着他后颈,力道不轻不重,"看你穿得人模狗样,原来是个劫糖球摊的劫匪!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武侯府的官差呢?快拿了这贼!"
围观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卖菜的摊贩扔下菜筐围拢过来,绣坊的姑娘们扒着窗户探头,很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人举着擀面杖高喊:"抓住劫匪了!往死里打!"也有人认得南宫翎的软甲纹样,迟疑着不敢上前。
墨影从人群缝隙里挤进来时,脸都吓白了,甲叶哗啦作响地扯开阿三的手:"松开!你们想被军法处置吗?这是定北侯!"
阿三阿四吓得立刻松手,扑通跪在地上,额头磕得青石板咚咚响。白若雪瞪大了眼睛,看着南宫翎从地上爬起来,蓝布衫上沾满糖渣和尘土,嘴角还沾着点不知哪来的糖霜,发髻散成鸟窝状:"战神大人?您这打扮...我还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毛贼呢!"
南宫翎拍了拍身上的灰,耳尖红得快要滴血,不敢直视周围百姓憋笑的脸,声音闷在胸口,像被糖球堵住了喉咙:"本王...只是想说,你这糖葫芦...真甜。"
全场寂静了三秒,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王大娘笑得直拍大腿,菜篮子里的茄子滚到南宫翎脚边,被他下意识地用靴尖踢到一旁:"我的老天爷!将军这便服穿的,比穿盔甲还吓人!刚才那眼神,我还以为要抢光雪姐的糖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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