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深处,光线昏暗,只有柜台上一盏老旧的绿色罩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王老板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地走向店铺最深处,那里立着一个几乎顶到天花板、落满灰尘的老式玻璃柜,里面塞满了各种大小不一、贴着泛黄标签的纸盒和木匣。他在柜前费力地踮起脚,布满老人斑的手在一个积满厚厚灰尘、最不起眼的高处角落摸索了很久,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嘟囔着老陈头当年放东西的习惯。终于,他的手触到了一个用深褐色油纸仔细包裹着的小小方盒。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取下,吹去上面覆盖的厚厚积尘,油纸已经变得脆弱。他动作近乎虔诚地、一层层打开那陈旧的油纸包。里面,一个同样古旧的小木盒显露出来。打开盒盖,昏黄的灯光下,三根色泽微暗、却完好无损的琴弦静静躺在柔软的天鹅绒衬垫上,那独特的金属冷光,与顾沉舟带来的那根断弦一模一样!
王老板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三根琴弦,像触碰易碎的梦境,然后将小木盒郑重地递到顾沉舟手中,眼神复杂,带着一种交付了最后宝藏的释然与不舍:“喏,最后三根了。老陈头当年亲手做的,用的是他自个儿琢磨的方子……绝版喽……”他顿了顿,看着顾沉舟,又看看他怀里的旧琴,声音低沉下去,“省着点用吧,孩子。这琴……好好待它。”他拍了拍顾沉舟的肩,那一下很轻,却仿佛有千钧重,没再说什么,便重新费力地拉下了那扇沉重的卷闸门。一声沉闷的“哐当”巨响,将满室陈旧木香、松香和那些沉睡的乐器之魂,彻底封存在了身后沉沉的夜色里。
当顾沉舟带着那珍贵的、如同救命符般的小木盒,像一阵裹挟着寒夜凛冽气息的风冲回灯火通明却弥漫着焦灼的排练厅时,时间已无情地逼近午夜。张师傅仍在钢琴内部奋战,额头上全是油汗,旁边散落着各种工具和拆卸下来的部件。苏星晚则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眼下是浓重的青影,脸色苍白得像纸。急促的脚步声如同惊雷,她猛地惊醒,几乎是弹跳起来,心脏狂跳。
“拿到了?”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瞬间爆发的、几乎破音的紧张,眼睛死死盯着顾沉舟的手。
“拿到了!”顾沉舟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一种巨石落地的、尘埃落定的力量。他几步冲到张师傅身边,将那个小小的、承载着最后希望的木盒郑重地放进张师傅沾满黑色油污的手中。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眼神交汇便是千言万语。张师傅浑浊的眼睛骤然亮起,迅速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低喝一声:“好!”立刻投入工作。
更换琴弦的过程如同精密的外科手术。张师傅的动作迅捷而精准,带着一种不容打扰的专注。他小心翼翼地取下断裂的旧弦,将新弦穿过旋钮孔,用特制的工具校准张力,手指灵巧地拨动调试音高,用小槌轻敲移动琴码的位置,仔细检查那道裂痕是否因弦的张力而恶化。寂静的排练厅里,只剩下琴弦绷紧时发出的细微“嘣嘣”声,以及张师傅偶尔调整琴码位置时轻叩共鸣箱木板的笃笃声。苏星晚和顾沉舟屏住呼吸,站在一旁,目光紧紧追随着张师傅的每一个动作,仿佛那琴弦连接着他们的心跳。
当最后一根弦的音准被精妙地校准完毕,张师傅深吸一口气,拿起琴弓。他先是在空弦上试了几个音,然后,琴弓沉稳地落在四根弦上,拉出一个饱满而清越的和弦——G大调主和弦。
嗡——!
纯净、通透、带着独特金属质感却又无比圆润温暖的音色瞬间流淌出来,如同暗夜里突然撕开乌云倾泻而下的清冷月光,瞬间涤荡了排练厅里积压了整晚的所有焦灼、疲惫和绝望。那声音仿佛有生命,在空旷的厅堂里萦绕、回荡,带着一种古老乐器的灵魂低语。苏星晚只觉得双腿一软,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身体晃了晃,几乎脱力倒下。顾沉舟下意识地伸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那支撑的力量坚实可靠。
两人目光相接,在对方同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看到了深不见底的疲惫,如同跋涉了万水千山,更看到了一种无需言说的、共同跨越了深渊绝境后的默契与相知。那眼神的交汇,比千言万语更厚重。
张师傅也疲惫地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油污,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成了!这琴……稳了!钢琴也调利索了,几个歪掉的榔头都复位了,音也准了!保证不耽误明天开嗓!”他拍了拍庞大的琴身,发出沉闷的回响,如同胜利的战鼓。
然而,身体的疲惫虽然令人难以忍受,但人的意志力却可以勉强支撑下去。然而,人心的涣散却如同那悄无声息蔓延的寒霜一般,冰冷彻骨,让人无法抵御。场地临时变更所带来的陌生和不适感,以及连日来意外频发所带来的阴影,就像那无形的蛀虫一样,在人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悄地侵蚀着团队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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